第十章 家访

班级里对萧白的态度依旧是两极分化。有人因为他站出来帮简宁的事而对他有所改观，但更多的人充满不屑，认为不会做实验证实了他来自小城市，更坐实了他不是萧家血脉的流言。

学生时代，那种无意识的歧视是非常微妙的。传播这些闲话的人往往并不会觉得自己穷凶极恶，但却意识不到，这样的行为会给当事人造成切实的影响——

被孤立是什么滋味，只有当事人能明白。

简宁是受恩之后一定要加倍还的人。萧白帮过他，他知道对方不是别人口中那种人，看着每天独来独往的萧白，看着在他离开教室后偷笑着讨论他的同学，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在又一个周一，班级照例轮换座位之前，简宁再次来到了萧白的桌边。

他问，“你愿意和我做同桌吗？”

萧白第一次露出那么人性化的表情——他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怔然，盯着简宁足足愣了几十秒钟，忘了说话。

他动了动嘴唇，拒绝的话本是想脱口而出的，毕竟他们本来就没那么熟悉。

可是不知为何，“不要”两个字却无法说出口，因为他潜意识里清楚，如果拒绝了简宁，他就不会再问第二遍相同的话。

这是他仅有一次的机会。

于是踌躇半晌，他最终还是吐出一个让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简宁也怔愣半晌的回答，“随你。”

萧白已经入学有一个多月，但之前每周班级换座位，大家都默认无视他，让他的位置永远定格在垃圾桶旁边。

现在，简宁和他坐在一起，同学们想无视也都无视不掉了，总不能让简宁也一直坐在垃圾桶旁边吧。

所以每周换座位，终于把他们两个人也加入了。

同桌关系，总是非常容易能拉近距离的。简宁每天到校都会笑盈盈地主动和萧白打招呼，萧白还是那副有点怕麻烦的、嫌弃的样子，但被他叫的次数多了，有时甚至会亲口回答几声，“干什么，总是叫我？”

“没什么，”简宁说，“朋友就是要互相打招呼啊。”

朋友。萧白别扭地咂摸这个字眼，浑身有种怪异的酥麻感，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反驳他。

但无论如何，两个人的交流次数直线增加，萧白和他之间的关系明显变得缓和，不至于像最开始收作业那样剑拔弩张，也不像一起做实验时那样气氛怪异了。

当然，简宁并不知道这样的待遇是独他一份，因此在别人讨论今天又被萧白翻了白眼的时候，他总会非常疑惑，“怎么会？他态度还好啊。”

简宁这些天遇到了烦心事。

他每天上下学都是坐公交，虽然比较费时，但是最省钱。但最近由于某一段路需要维修，常坐的那辆公交短期内不再经过学校了。

他不会骑自行车，经济条件又不允许每天租车，因此，只能每天多走半个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到其他站台坐公交了。

只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最近放学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人跟着自己。

于是某天他故意绕道，没有走往常的大路，而是走了一段岔路很多的小路。此时已经是深夜，这里没有路灯，他故意走得很慢，仔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确认对方一直跟着，然后忽然闪身躲进旁边一个岔口，查看身后的方向。

一开始整个路面空无一人，但几十秒过后，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向前走了几步，四处张望。

借着月光，简宁隐约能看出对方的身形。个子极高，肩膀很宽，腿也很长，侧脸的轮廓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出极其深刻——

那个人，竟然，好像是萧白。

简宁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没想到萧白也喜欢做这种恶作剧。

接着，趁对方不经意间，他忽然猛地跳了出来，“啊”地大叫一声，把那人吓得倒退几步，狠狠撞在墙上！

萧白平常性格冷淡，此刻被他吓到的样子却很是呆滞。简宁觉得实在很有趣，笑了半晌才问他，“你干嘛要跟着我啊？”

萧白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简宁继续问，“你是不是也和我同一个方向，顺路？那一起走不就好了，干嘛要跟在后面呢？”

他自动把对方地沉默当成承认，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萧白没有拒绝，然而简宁看不到的是，他的手在背后捏成拳，却又因为他最后这句话缓缓放松下来。

两人并排走着，简宁很是活跃，一个人聊些有的没的，即便得不到萧白几句回应。萧白没听进去多少他说话的内容，刚才被吓到的心悸仍然有着余音。

被人跟踪，这种一般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简宁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想和他顺路回家。该说他是生活在太平和的环境里，毫无危机感吗？

但他又不好解释自己的原因，只好闷不吭声地陪他走路，陪他坐公交，又和他同时下车。下车后简宁问他走哪边，他随手指了个方向，两人才分开了。

简宁一个人走向家里，他和妈妈租住在不远处的老式居民楼。

进入单元楼后他一边喊灯，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上台阶。走廊里的声控灯不大灵敏，有时候要喊好几声才能点亮，等到踩上最后一层台阶，灯终于点亮，近在咫尺处却毫无征兆出现了一张肥硕的大脸。

“啊——”

简宁吓得惊叫一声，身体后仰，险些就这么摔下台阶，而那人眼疾手快，一伸手捞住他的后腰，把他捞回平地。

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简宁浑身一个激灵，用力想把对方推开，那人的手臂却异常有力，牢牢将他锁在怀里，一边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别害怕，是我，我是刘主任！”

简宁一怔，抗拒的力量终于松了下来，扭头去看对方的脸，终于认出了他是谁。

是学校后勤部的一位主任，平常的奖学金和各类补贴都是他来发的。

简宁狂跳的心终于安静了一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主……主任，您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冲他笑了一下，这么近的距离，莫名有种诡异之感，“我来家访，但你家人好像刚好不在。能不能请我进去坐坐？”

简宁侧过头，尽力躲开他的脸，“那，您，您能不能，先放开我……”

对方似乎终于想起放在他腰上的手，讪笑着又摩挲了一把，才收了回去。“你刚才叫得太大声，我怕打扰到邻居，所以……呵呵。”

简宁心里总觉得他有点怪异，却不知道怪异在哪里。

今天他因为绕了远路回来，到家时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半。妈妈怎么会不在家？主任又为什么会大半夜来家访？

但因为对方的身份，他仍旧不敢表现出太明显的戒备，最终还是拿钥匙开了门。

然而两个人走进门的一瞬间，对方忽然将门猛地锁上，然后将他狠狠抵在门上，刚才还维持着的一点和气全然不见，满目凶狠。

简宁毫无防备，想惊叫出来却被他死死捂住了嘴巴。男人压着声音冷笑，“你跟你家人还真是一样的蠢，让你开门你就开。”

简宁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就听他继续道，“我骗你家人，你在病发被送去了医院，她现在正在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挨个找你，今晚是赶不回来的。所以你，别想着抵抗了，没人会来救你。”

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简宁的脸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最好赶快乖乖交出来。”

简宁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惶然无比，只能尽力摇头。对方似乎相当急躁，皱着眉声音大了些，“我要那些照片！那个萧白肯定已经交给你了，你少装蒜！”

照片？什么照片？这件事怎么会和萧白有关系？

他呜咽着说不出话来，然而对方看他态度，似乎误会他不愿意交，几乎愤怒得失控，“你不想给是不是？你想把这件事追查到底？好，反正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倒不如先爽一把……”

他的手探进衣摆，狠狠捏了两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他的笑容变得狂热，简宁却觉得恐惧无比，“你这么漂亮，光看着多没意思，让我碰碰你……”

“啪！”

忽然背后的门被狠狠拍出一声巨响，简宁的头枕在上面，剧烈的震动吓得他浑身一颤。

身上那粗暴的手立即停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门。这么大的力量，不可能是他那个孱弱的家人，那么究竟是谁？难道是他们动静太大，吸引来了多管闲事的邻居？

那门紧接着传来第二声巨响，然后是一连串毫不收力的拍门声。男人的身体剧烈颤抖，掐着简宁的脖子，用眼神示意他询问。

简宁混身哆嗦着，在窒息之下，极其费力，才发出一声细如蚊蝇的声音。“是，是谁？”

门外没有回应，半晌，又是一声比刚才还剧烈的响声，外面的人竟然像是在用什么重物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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