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四年后

深夜一点半，整个城市都已经陷入梦境，某大学的男生宿舍却大多都还灯火通明。

简宁坐在桌边盯着笔记本，困得眼皮直打架，最后检查了一遍海报的内容，确认没有大问题，才导出图片，关掉笔记本准备去洗漱。

隔壁床的室友还在开麦语音，发现他竟然还没睡，很是意外：“简宁，你今天睡这么晚？怎么，你也打游戏啊？”

简宁摇摇头，“我刚提交一个单子，就准备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早八别逃课了。”

那人立即摆手，简宁也不再多说，洗漱好就自己带好耳塞睡了。

简宁的一天是非常充实的。

他现在在这所大学设计系读大四，然而在上学之外，他还要同时打好几份零工。每天下午下课后去做家教，结束后去酒吧当服务生，周末跟着教授去跑一些项目，另外有几份互联网兼职。

他在网络平台注册了自己的工作室，平时接单帮人做做广告之类的。不过由于他尚且是个没毕业的学生，怕被人质疑能力所以没标注太多个人信息，能接到的单子并不多。

最近好不容易有一位甲方找过来，让他帮忙做一张海报，要求又很是复杂。他已经连续熬了两个星期，现在只祈祷对方没有什么后续的要求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第二天一大早他打开手机，发现甲方又给他发来了消息：“进一步的修改要求我发给你了，请查收。”

萧白发完这条信息，开始切换页面，关注其他的消息。

新项目的海报他当然不可能完全托付给一个人去做，而是同时找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工作室。不过很令他意外，修改到现在为止，最符合他要求的，竟然是这个没什么名气的个人工作室。

消息发出去之后对方没有立即回复，大概过了几十分钟，才收到新的消息。“好的，先生，今晚我发给您。”

连一句抱怨都没有，脾气还真是好。

纽约和北京时差13个小时，等到了乙方所说的当天晚上，萧白这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然而他却没能如期收到乙方的文件，试着发了几条信息过去，那边也没什么回音。

萧白等到晚上，还以为对面是闹脾气逃单了，没想到却忽然收到对方发来的新文件，附带几句道歉的信息：“真对不起，先生，昨晚出了点小差错，没能按时处理好您的文件。”

萧白没太在意，打开那文件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发现他修改了格式，图片底部加了厚厚的水印。

萧白原本夹着烟，然而眼睛扫过那水印的内容时，却立即怔住了。

jning-thu，后面还有一串数字。

jning是这个工作室的名字，之前萧白并没有过多在意。然而现在，仔细观察这些简写就会发现，这个人应该是用了自己的个人信息的简写做了水印。

所以姓名，学校，出生年月一目了然，加上他接单做海报，多半是设计类的专业——

会那么巧吗？难道是他？

高考之后，他飞到美国，托家庭的关系在这里一所名校读商科，毕业后自己经营一家公司。那之后虽然没有主动联系过，但他仍旧想办法打听过简宁的去向，知道他去了什么学校，读了什么专业。

全都和这个人无意透露出的信息对上了。

四年了。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萧白以为自己成长了很多，即便再次见到和对方有关的事情也不会多么失控，却没想到，仍旧有这样强烈而持续的感触凶猛撞击他的心脏。

即便他甚至不能百分百确定，对方就是简宁。

半晌，他终于找回了一些思绪，打字时指尖都发着颤，“怎么加了水印？”

“那个……”

他本意是想问水印内容的含义，但对方显然回错了意，回答，“昨天遇到有人逃单，并且盗用了我做的海报，所以，以后未付款的稿件都会加上水印。处理这件事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因此才没能按时完成您的修改……给您造成不便了吗？”

萧白没有立即回复，思忖片刻，在平台上支付给他之前定好的两倍的付款。

然后他才重新打开对话框，对对方说，“海报就定这个版本了，我很满意。如果你不嫌弃，有兴趣和我聊聊长期合作吗？”

简宁望着入账提示和对话框里的内容，半晌，几乎不可置信。

简宁的这份网络兼职做得并不稳定，各种甲方性格迥异不说，跑单也是常有的事，大部分时候都是费时费力又不赚钱。他根本不觉得这份兼职能长久做下去，更何况昨晚又遇上劳动成果被白嫖的事情，其实他本来都打算做完这单就销号的。

但是，如果有长期合作，以对面这个人付款的爽快程度，也许会让这份惨淡的兼职成为他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这当然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只是他不明白之前一直不怎么好说话的甲方怎么忽然这么爽快，还突然提出长期合作。

他怕对方反悔，于是急匆匆把海报原文件发了过去，问他，“您说的合作是什么样的？”

对方说，“我把我这里的情况给你大概讲一遍吧。我现在位于美国，是一家小型公司的创立者，找你做的这张海报也是为了我的公司的一个项目。我的公司尚且处于发展阶段，很需要像你这样珍贵的合作伙伴。”

他接着发来一些资料，都是有关他的公司的信息。

简宁大概翻了翻，公司名叫shiro，持有者的个人信息打了马赛克，但那七位数的注册资金却没有。这人的有钱程度超出他的想象，这样也算是“小型”公司吗？？

但此刻与其说狂喜，倒不如说他有些茫然，“您这么重要的公司，怎么会想到和我合作呢？我只是个个人工作室……”

“因为我很喜欢你的风格，”对方说，“也相信你有更长远的眼光。”

这画饼惯用句，并不能给简宁多少信心。

他犹豫着想，如果真是和这么重要的公司合作，他继续瞒着自己还是个尚未毕业的学生的事就有点不道德了。于是他把自己的学校专业和年级一股脑倒了出来，最后问，“抱歉，我的资历可能比您想象中还要浅，您……确定要和我合作吗？”

那边果然久久没有回复。简宁心跳如雷地坐在笔记本前，觉得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工作机会被自己弄丢掉了。

就在他终于泄气，准备关掉电脑去打工的时候，对面终于发来了消息，“我确定。”

长期合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决定了。

对面第二天发来一些合约让他签，简宁查看之后签好，才问他，“您一直没有透露您的姓名呢。以后怎么称呼您呢？”

对面说，“叫simon就好。那么，我以后可以叫你ning吗？”

简宁愣了愣。这样叫虽然有些暧昧，但他没有英文名，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

简宁一整天的兼职都做得晕晕乎乎，不知道是因为昨晚一晚上没睡，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事。

晚上回来就看到simon先生给他发了消息，“你之前说你的海报被人盗用了，能给我讲讲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简宁终于才想起这件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事，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前段时间我接到个单子，让我做一张图，修改了很多遍，最后对面忽然一句不满意，直接跑单了。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无意间发现他拿我的图做了商用，却没有付钱。”

“我发现之后一整晚都在联系他，但他拒绝和我交流，还把我拉黑了。哎……加水印其实是常识，是我自己太蠢了太会犯这种错误。”

simon却说，“这不是你的错。”他接着又问，“聊天记录和被盗用的图片可以发给我看看吗？”

“啊？”

那聊天记录其实通篇都是那位甲方难听至极的脏话，偶尔穿插几句简宁无力的申诉，到最后对面直接开始耍赖，说我就是盗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简宁觉得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犹豫半晌，还是没有拒绝，发给了他。

那边似乎是在细细察看，最后说，“他态度真差。”

简宁扑哧笑出声来。

他觉得自从确定合作之后这位甲方似乎人性化了很多，从前他向来有事说事，是不会说出这种评价性的句子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他就准备下线，因为昨晚没睡好，今天得早点休息了。

几天之后，simon却忽然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检查一下你工作室的邮箱。”

简宁打开一看，才发现新收到一封道歉信。对方自称是那个盗用他图片的人，诚恳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请求他能否宽恕自己一次，解除诉讼。

简宁根本不知道什么诉讼，正不知道如何回复时，忽然间想到什么，打开聊天框问simon，“是你帮我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