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重回
在离开不光镇之前,我特意去张全家门前转了转,本想叙叙旧,可惜他家宅整日大门紧闭,不知发生了何事,我只好先行离去。
越往南走越荒凉,几十里地都罕无人烟,入夜后我只能挑个僻静的角落在驴车里宿上一晚,正迷迷糊糊睡着,车外就传来乒乒乓乓的激烈打斗声,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哀嚎。
我咒骂一声,将被褥蒙在头上继续睡。
行走江湖,绝不管闲事,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打斗最后以一声惨叫声结尾,结束的干干净净。
“马车里有人吗?”有个男子在车外叫道,声音听上去十分年轻。
这分明是驴车,这人眼神真真是不太好!睡觉睡觉,不理他!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有人在车里吗?”这男子似乎还不死心。
睡觉睡觉!睡觉是天下头等大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扰了我的美梦!
“车里没有人吗?”
我忍无可忍,对着车外面这个烦人的男子大叫道:“有话快说。”本来还有句有屁快放,但我是个斯文人,所以那句话最终还是忍住没说。
“兄台打扰了。我在马车外拣到一个钱袋,不知是不是你的?”男子话语里丝毫没有恼意,与我这粗鲁的举止相比,显得风度翩翩极了。
钱袋?我马上竖起耳朵。不拿白不拿,救济我这个一穷二白的人也算是立了大功德。
我将车帘撩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是我的,给我吧。”
一只大手如闪电般钳住我的手腕,猛的一拉,把我扯出了驴车,我面朝上狼狈地摔在地下。
没等我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声惊呼:“大师兄!”
我晕乎乎地缓了好一阵,费力抬头一看,竟然是流苏,他一身夜行衣装扮,还半蒙着面,若不是与他交好我差点认不出了。
我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你怎么在这?”
“我来寻那八卦轮回镜。”他蹩着眉头看我像迟暮老人一样不麻利地爬上马车。
“寻那物作甚?”我抖开被子披在身上,驱走满身的凉意。
“最近火岩口的大阵隐隐又有破碎的迹象。”他长叹一声,将手里的剑重新插入剑鞘。
“怎么会这样!”我苦着张脸。
我明明亲眼看着师傅与明成住持修复好了火岩口的大阵,怎么还会有破碎的迹象?难不成有人从中作梗?恐怕此事不能善了了。
“可那八卦轮回镜早已在正邪大战中遗失,我怕是寻不到了。”流苏摘下脸上的面巾,擦了擦嘴角将要干涸的血渍。
“没有其他法子了?那明成住持不是尚还在人世吗?”我心不在焉地问着,睡意一阵一阵袭来。
“明成住持一人之力恐也无法修复大阵。不过……法子倒是还有一个……”流苏吞吞吐吐不敢直言。
“快说!”我抬了抬眼皮,剜了他一眼。
“我还记得师傅无意中说过,有一个秘法也可使大阵自行修复,”流苏挑起眉毛,“那便是找一个功力深厚的高手用自己的尽数功力注入阵内,迫使大阵运转修复。”
“当真?”我睡意朦胧地问着。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亲耳所听,师傅他老人家说的还能有假。”
“谁会心甘情愿做这档子事,除非得了失心疯,你倒不如尽力去寻那八卦轮回镜。”我半眯着眼靠在车上,眼皮子快要耷拉下来了。
“哎,师兄说的是,若是真有人愿意将自己全部功力注入大阵内,筋脉尽断尚还是好的,怕就怕……血液逆流至心脉,五脏六腑爆体而亡……”流苏面露惋惜之色。
“得了,我明日一大早还要赶路,你且先去忙吧。”
不等他回答,我一头倒在驴车里。
今日赶路实在是太累了,先睡为敬,其他俗事先放他一放吧。
整夜都被梦魇缠身,我睡得极为不安稳,腰酸背痛的,早早便自个儿醒了,病恹恹地拾起马鞭,掉转驴头重新向火岩山山脚驶去。
本来是好几日的路程,我紧赶慢赶,竟花了两日两夜才到达,一路上颠得我上吐下泻的。
将小驴儿栓在一处隐蔽的草丛之中,我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截半指长的竹管,放在嘴边轻吹,然后心里默默地数十个数。方才数到八,一道身影倏的落在我面前。
“大师兄,”站在眼前的八师弟无奈地叫唤,“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一脸严肃,有板有眼地对他说:“背我上山,我找师娘有事。”
“好。”八师弟二话不说直接把我背上背。
我思索了好一阵,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薄如轻纱的人皮面具覆在在脸上,心想着只要不见着我这张熟悉的脸庞,师娘也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终究是我愧对师娘在先,若不是眼下十万火急,我定不会再回来。
八师弟身轻如燕,背着我在树林里飞速穿梭。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忽然在山腰的一个亭子停下,将我轻轻放置在石凳上,“大师兄,你先换套衣服,山上有客人来了。”
“谁来了?”我边哆哆嗦嗦地换着外衣边问他。
他蹙眉看着我手脚不利索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回道:“是位极其俊美的公子,我记得他名唤……名唤……好似是颜赋。”
我系衣带的手顿了一顿,竟然是符颜来了,莫不是追踪到了我的足迹,专程上山来寻仇?不可,他这人太过机敏,绝不能让他认出我来。我在八师弟惊奇的眼光中又往脸上覆了第二层人皮面具,并警告他不许声张,八师弟不住颔首。
我老老实实趴回八师弟背上,伸手在他宽厚的背上比划了一下,幼时那么点大的小孩儿竟长得比我还要高出一个脑袋,八师弟尚还年少,以后少不了闯荡江湖的意气风发,只可惜我这大师兄怕是见不到了。
八师弟的身影晃动着,身边的树枝嗖嗖往后退,我们二人停在了后山的石亭里,“大师兄,你在这等我片刻。”
我对他地挥挥手,“这儿我比你还熟,你且放心好了。”
在火岩山生活了十几载,一草一木我都能唤出名儿来了。后山平素无人来,倘若有拜访的客人来,便宿在后山的小院里。
我无聊地趴在石桌上,正不停打着哈欠,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几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吓得我赶紧猫着身子,抬起头朝四处张望。
“颜兄,请这边来。”似乎是三师弟的声音,浑厚中带着些少年的青涩。
突然从小径阴影处走出来三个人影,我眯着眼仔细辨认身形,瞧起来像是两男一女。
“谢谢这位师兄带路了。”
“不用如此客气,来者是客,二位又与当今太子交好,我们定会好生招待。”三师弟羞涩一笑,用力推开小院的大门。
“多谢!”另一男子缓缓侧过身,斑驳的树影在他脸颊拂过。
果真是符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