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间妖
白术是陆长风的暗卫,此刻正站在书房里,将军营里得到的新消息报给陆长风。说完低垂着头,没敢抬头打量他的神色。
沉默了一阵子,陆长风手里的笔尖才重重地落在纸面上,“请赵渊喝酒,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你仔细盯着就是。”
白术称是。
驿馆二楼房门紧闭,三人围坐一堂。
子修手里把玩着纸扇,“按你们所说,这个赵渊是假的,那你们看出什么没有?”
司刑皱眉:“就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才有问题。所以我们才佯装是你的侍从,说要请他喝酒,借着这个酒会,再探探他虚实。”
蛮月点头如捣蒜,司刑可真有一套,把失误说成了刻意。真对得起他手里的笔杆子。
虽然是大冬日,子修也没真想摆个宴席请赵渊喝酒,蒙诏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还记得蛮月说想去钓鱼,倒不如直接幕天席地,别有一番风味。
为了演得像一点儿,还真的拿出来了两坛子好酒。或许是连老天都顺着他们,呼啸的寒风难得休息,除了天色稍晚,还真是个钓鱼的好日子。
河面早就让多日的大雪冻住了,司刑提着剑在靠岸的冰面上敲出了几个小洞,将鱼竿都摆上。
许多人瞧着今晚风声渐小,也纷纷出来走动。
小厮敲响了陆府的门,陆管家开门出来。那小厮道:“七皇子请陆将军前去一叙。”
陆长风放下书,捏了捏眉心。七皇子傅瑾书,与他是多年的好友。陆长风身处漩涡中心,本想着少来往,对七皇子会好些,可算算也许久未见面了。
近来心情烦闷,出去走走也好。他换了身常服,随着小厮一道前往七皇子府。
树林里的木头被雪盖着,大多是湿的,要堆火,只能向附近的农家买。
蛮月抱着一堆乱柴,上了桥头瞧见陆长风正往这走,远远地就喊道:“陆长风——”参差不齐的木枝挡住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眼。
夜风带起她的衣角,遥遥的向着他。周遭的繁杂隐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桥头的那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逆着河流来到他面前。
“将军,时候不早了,殿下还等着呢。”小厮见他忽然停下,愣愣出神,不禁出声提醒。
陆长风回了神,别过脸,双手背在腰后,直直走过去。
司刑从蛮月走到蛮月身后,看到了陆长风,怎么感觉他们吵架了,于是问:“小师叔,这是怎么了?”蛮月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
陆长风回头瞧了一眼,只能瞥见一方摇曳的衣角。他止住脚步,与小厮道:“你回去禀告殿下,就说我今日有急事,明天再去拜访。”
他去而复返,看见对岸燃起了一个小火堆,将几个人的身影照得清楚。
子修与赵渊聊得颇为投机,蛮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司刑将抓上来的鱼架在火上烤。
蛮月往司刑旁边靠了靠,用手肘顶了顶他的,“司刑,看出什么没有?”
蒙诏的酒烈,酒量不好的人,喝不了多少。赵渊喝了几口酒,又坐在火边烤,脸涨得通红。
蛮月看着他的眼睛,做口形,“妖气?”
司刑眨了下眼。
不得了,怎么还有妖掺和进来了。司刑传音道:“不是南虚的妖,是人界的分支。”
这潭水怎么越搅越乱了,蛮月撑着下巴,细细梳理。
十年前真赵渊被引到亡灵村,被亡灵杀了,而假赵渊居然是妖假扮的。妖和亡灵不会无缘无故去杀赵渊,柳安安是为人所害,这其中一定有人族的参与。
什么人,这得多大仇啊。
蛮月甩甩头,头疼,不想了不想了。
司刑把烤好的鱼递到她面前,说道:“小师叔,想不通就先放着。”
陆长风站在暗处,叹了口气,扭头走回了陆府。
在赵渊这儿暂时查不出什么,司刑决定先去趟地冥天,其余的事回来再行商议。
地冥天与人界相距不远,但若是单靠走,就是走上百十来年都走不到。只有靠着两界之间相连的界桥和界门过去。
安定难得闲下来,想起这位郡主,便来寻她。她来时,蛮月搬了张椅子坐在厨房门口,柳安安在里头忙活。领路的侍女福了福身,退走。
“安定,你怎么来了?”蛮月很是惊喜。
她笑了笑,“这几日我休沐,就来瞧瞧郡主有没有空。”
蛮月撇嘴:“我这几天正好要去一个地方,不能跟你玩儿了。”
瞧她闷闷不乐,安定实在是喜欢她这个人,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简单干净得很。比那群老狐狸可爱多了。“没关系,郡主在盛京待久了,出去走走也好。郡主是要去哪儿?”
地冥天的“地”字刚走到喉咙口,蛮月忙咽了回去,指着里面的柳安安:“司刑说,她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先给她找个适合她住的地方。至于她的冤情,我帮不上忙,只能看你们了。”
安定应了声是,“现在已经知道是赵渊此人通敌,可是没有证据,要将他绳之以法还需从长计议。”
柳安安端着汤出来,放在桌子上,桌上还有早放着的几个碗。她盛了两碗,道:“安将军也喝几口吧。这是昨天晚上小郡主钓回来的鱼。”
这鱼汤闻着就十分鲜香,入口后回味甘甜。安定赞叹不已。
柳安安眉目柔和,褪去那副愁容,人也温婉不少,“我的事情劳安将军费心了,将军与郡主也不必太记挂。能结识二位,已是安安的福气了。”
“我要走了,以后就不回盛京了,这些日子多谢郡主与将军照顾,也请安将军帮我谢谢陆将军。”或许是真的要离开了,人也变得无限伤感起来。
在人界徘徊太久,即使有蛮月的庇护,终归对她没什么好处。按司刑的意思,此次前往地冥天,就让她先留在那儿。毕竟地冥天是鬼魂之乡,如此,也方便她将来往生。
安定觉得奇怪,人有思乡之情,是为常理。她是盛京人,背井离乡自然伤感。但柳安安的冤屈还未洗刷干净,况且驿馆也安全。再者,等真相大白之后,她也能在盛京继续生活。为何急着走呢。
“对了,安定,陆长风最近很忙吗?”蛮月问道。
安定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巡远司里面的文书都快堆成山了。但也奇怪,那些事儿都是陆长风自己揽着做的,顺带也把她的事也揽了。她才偷得了几日闲暇。
往常他心情烦闷的时候,也是这样。
饶是蛮月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常,抱怨:“他老躲着我。”
她凑近安定,压低了声音,神色认真,“他是不是欠人钱了?”
安定一口鱼汤刚咽下,被逗得咳了几声:“郡主多想了,朝廷俸禄够他使了。”
看来兄长是只躲着郡主,想来他虽然老成持重,但也是年少,意气风发。与郡主待久了,大抵是情难自抑......安定面上的笑意忍不住,心里已有了计较。
郡主是很好的人,于兄长更是良配。如今陷入僵局,倒不如她往兄长那添点柴,一举打破僵局。
思及此,安定站起身,向蛮月道:“时候不早了,郡主要去什么地方,可要快去快回。等天气再冷些,大雪封路就不好走了。”
安定出了驿馆,径直前往巡远司。
陆长风正在翻看文书,她走上前:“兄长别太劳累了,这些事情不急的。”
他嗯了一声。
她随手抽出一本,手上翻着,眼睛却盯着他,状似不经意道:“对了,我方才去见了一回蒙诏郡主。”
他还是只嗯了一声。
安定叹口气,模样惋惜:“也不知是怎么,门口停了辆马车,郡主将东西都收拾好了。一问才知道,世子担心郡主在盛京住不惯,要送郡主回蒙诏,近日就要启程了。”
陆长风手一顿,文书上的字却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哪里是她住不惯,多半是子修觉得不省心,才要将她送回去。反正,迟早都是要回去的。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安定见他不为所动,继续添油加醋:“郡主还说,有世子就没她,世子最好在盛京住一辈子,那她一辈子都不回盛京。好遂了他的意。”
这话倒像是她说的。
“够了。”陆长风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