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苏舫翟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他坐直了身体，双腿微微张着，手肘压在膝盖上，盯着屏幕看了几秒。

[春眠不觉晓：没吧。]

许炎炎撅了噘嘴，又试探地问：[那你以前有喜欢过人吗？]

[春眠不觉晓：没。]

许炎炎感觉好像找到了组织，又问了一句：[如果你一直没有喜欢的人，你会找个合适的结婚吗？]

[春眠不觉晓：不会。]

[烈日炎炎：那如果对方是你爱的人，但你们不合适呢？还会结婚吗？]

苏舫翟皱着眉头看着这句话，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事，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有点像“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会救谁”这样看起来有点没事找的问题：[没有不合适。]

许炎炎没明白：[什么？]

苏舫翟耐着心补充：[她想要怎么样的合适，我都可以给，所以没有不合适。]

许炎炎有点怔忡，想起自己得失计较分明，谁都不肯多吃亏的父母。

隔天许炎炎起了个大早，她打算陪奶奶吃一顿早饭，刚开门想下楼梯时，就听到桂姨和奶奶的谈话声。

桂姨：“我觉得您就不该瞒着她，她都这么大了。”

接着是奶奶的声音：“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而且想让她安心读书。”

“哎，”桂姨叹了口气继续说，“您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况且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我不想这么逼着她，”奶奶声音又低了几分，“如果为了让我安心，她不开心”

停了几秒，许炎炎听到有筷子和碗碟碰触的声音，奶奶又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桂姨的声音有点哽咽：“许先生已经联系了骨科很厉害的专家，这边的医生没有办法，那些专家肯定有办法。”

许炎炎胸口好像猛然被砸了一颗石头，压得呼吸机能受损了一样。

她转身轻轻地往回走，好似被抽干力气，只呆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许炎炎的房间比较接近田园风格，小碎花的壁纸，乳白色的家具，白色手工织物窗帘，暖黄色色调吊灯，这些都是她高中快毕业时重装的。

而与这些新事物显得格格不入地就是面前的老式书桌，许炎炎在这张书桌上度过了太多的时间，这是她第一天正式入住这里，奶奶带着她去买的。

那个时候奶奶问许炎炎：“囡囡，以后和奶奶一起生活好不好呀？”

桌面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有很多的划痕，甚至还有许多许炎炎的刻字，桌子上除了书籍，台灯，就是和奶奶这些年林林总总的合照。

直到许炎炎听到了汽车发动机轰隆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应该是许路华过来了。

今天的许炎炎出奇地‘乖顺’，在吃饭的时候，许路华提出晚点带她去办房子的手续，她竟然也没有反驳地点了点头。

沈素芬侧目看了看她，没想到今天自己这个孙女这么好说话，她笑意爬上眼睑：“好，好，你们吃完饭就去。”

“呃，不急等下要去接一下秀莲，”许路华提到这个名字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许炎炎，“这不她弟在房产局里，让他给我们跑一下流程会快很多。”

许炎炎听到这个名字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她正挖了一勺米饭，低头嚼着。

上车的时候，许路华看着许炎炎特地坐在车后座离他最远的那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他打算和她缓解一下关系时，只能从镜中看到她戴着耳机和半个拒绝的侧脸。

车里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许炎炎想到了一个词语，如坐针毡，她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点开手机刷着。

她看到李于礼早上的短信：[师父，好几天没有开黑了。]

许炎炎数了数日子，确实有一阵子没见到李于礼了：[你怎么没来找我？]

李于礼回了一个哭丧的脸：[师父，我脚上还打着石膏呢！呜呜呜呜]

许炎炎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回事啊？]

李于礼：[说出来你可不能笑我。]

许炎炎一脸正义：[你这是什么话，我在你心里这么没师德吗？]

李于礼：[是徒儿小人之心了]

过了一会儿李于礼的消息又过来了：[我帮我姐遛狗，没牵住，摔了]

许炎炎回想了一下：[那只在你朋友圈晒过的哈士奇？]

李于礼：[是的呢，我没想到它力气这么大tt。]

许炎炎觉得很新奇，倒是第一次听说遛狗遛成这样的：[糊涂啊徒弟，那只狗会对你负责吗？]

李于礼：[]

许炎炎想起了第一次遇到李于礼的情景，当时还是新生的她才去学校报完道，出门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的时候，因为对学校周边还不熟悉，无意间拐到了还没被打击收敛的‘红灯区’。

说是‘红灯区’，其实不是‘区’，只是一条街。

许炎炎转了两个胡同，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看到每栋房子下面拉着铁栅栏，每间都有几个穿着比较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扇着扇子。

她觉得莫名有点害怕，想着穿过这条街往别的路绕回去，抬头就看见前面有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是一位身着淡蓝色的运动套装的男生。

许炎炎觉得有可能是自己同校的校友，她快步跟上他，特意和他保持了三四米的距离，这样才觉得心安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走着走着，前面的栅栏就伸出了一条白皙的胳膊，趁着男生没有防备，拽着他就往房里去，男生的半个身子已经失守，衣领口被扯地变形，甚至露出了半个肩头，许炎炎站在他们后面目睹全程。

然后等那个男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当然反抗起来使劲往外扯，他在挣扎的时候看到了后面的许炎炎，脸一下红了，但那眼神明显有求助之意，许炎炎觉得这不主持一下公道好像不大好，于是赶忙上前帮手。

那个时候许炎炎说啥来着：“你们强抢民男啊，我要报警了！”

里面听到报警两个字有所顾忌，才松了手。

对，那个被抢的民男，就是李于礼。

只是没有一年的光景，那边的土匪作风太过猖狂，被打击地很彻底，现在那边已经看不到以前的光景了。

许炎炎还在回忆的时候，车子停了，她察觉到动静，抬起眼就看到一个女人坐进了副驾座，是林秀莲，这是许炎炎第二次见她。

女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相貌如她的名字一样，很秀气，面庞细腻温和。

她转过头与坐在后面的许炎炎打招呼：“这是炎炎吧，长那么大了呀，真漂亮。”

许炎炎摘下耳机，对着她点了点头：“阿姨好。”

林秀莲也没有介意她的冷淡，而是笑笑继续说：“以前经常叫你爸带你出来，他老说你学业忙，现在读了大学，应该清闲很多了。”

许炎炎‘唔’了一声。

林秀莲看着她：“等下让你小舅给你好好跑跑腿，他对这些业务最熟练了。”

“嗯，谢谢。”许炎炎很客气也很疏离。

“诶，这孩子，不用这么客气。”

许路华眼光温柔地看了林秀莲一眼：“快把安全带系上吧，每次都要我提醒。”

许炎炎把耳机重新戴上，音乐的音量甚至按到了有点刺痛耳膜的程度，她觉得车里的空气好像掺杂了凝固剂，更沉闷起来，这股沉闷弥漫在她的胸口，让她每吐出一口气都变得异常困难。

许炎炎觉得自己像个叛徒，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徐悦。

但她其实都很清楚，至少

至少林秀莲是无辜的，她并没有破坏过她的家庭，甚至因为自己，他们连一场像样的婚礼也没有办过。

她以为许路华是善变的，也会像抛弃徐悦、抛弃那个女人一样，抛弃林秀莲，可是等了这么多年，并发生如许炎炎预期的那样。

这就是许路华口中的‘搭伙过日子’？

怕不是故意在许炎炎面前说的吧，每一年徐悦的忌日，许路华有去看过她吗？怕不是早就和现任乐不思蜀了吧。

许炎炎忍不住恶意揣测着。

等晚上回去的时候，许路华趁机带着林秀莲一起和奶奶吃了顿饭。

这种带着许多话没有说话，每个人脸上还能兜着笑容地独属于成年人的虚伪场面，许炎炎选择眼不见为净。

她在饭桌上忍着摔碗站起来的冲动，把面前的饭快速吃完和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间。

在他们看来，许炎炎没有当场发作，就是在慢慢接受了这样的家庭关系。

许炎炎倚在自己房间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头顶的星空，拍了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还附上了两个字——哈哈。

对于别人来说，应该根本看不懂她朋友圈的意思，如林柯之流，只会在下面留言‘哈哈你个头’之类的。

但苏舫翟总觉得许炎炎现在心情不好，他给许炎炎发了条信息：[怎么了？]

许炎炎觉得这人的信息很莫名其妙，好像是窥探到了她的心情一样。

她不想承认:[什么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对面立刻又回了一条：[聊个五毛钱的天？]

许炎炎不懂：[怎么聊？]

[春眠不觉晓：你电话多少？]

许炎炎才明白他说的事什么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这不大好吧。]

苏舫翟看到信息挑了挑眉，他端着刚泡的咖啡，走到了阳台外面，望了望今晚的天空。

临城这边果然能见度比较低，连一颗星星都没找到，不像许炎炎那边，明暗分明地占满了照片的角落。

苏舫翟用一只手回消息：[那算了。]

许炎炎的意志向来不坚定，她马上就把手机号发了过来。

苏舫翟发现以退为进这招，对许炎炎，非常有用。

许炎炎盯着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竟然有点儿不易察觉地紧张，她接起电话习惯性的打招呼：“你好”

等下，你好啥来着，她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于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个，春眠不觉晓，我怎么称呼你？我叫许炎炎，你呢？”

许炎炎感觉对面这人讲话好像带着笑声：“许炎炎你好，我叫苏舫翟。”

许炎炎还在分神这人为什么要笑，听到‘苏舫翟’三个字以为对面在逗她玩，于是一急话已经出口：“漱芳斋？我还还珠格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