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劫后余生
白色的空间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仪器滴答作响，晃出一道时隐时现的绿色波折。液体从透明的橡胶管里依着次序，一点一点进入床上人的身体里。
门尚且开着，许慈望着躺在床上的林植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透明的塑料罩子笼在他的口鼻，双眼紧紧地合着，面庞上还有着少许擦伤的红色伤口。
“他怎么了？”许慈问。
在警局做完笔录，她便匆匆赶来看林植杨。
床边的护士比了个小声一些的手势，“刚刚做完手术，没有生命危险。但患者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一些长期的修养。”
警察局的人还是认识谢沛萱的，也知道林植杨对他这个师父的女儿在物质生活上一向多有照顾，于是就带她来了医院。
“呼，也还好那所谓炸弹没什么杀伤力，不然小林这么乱来算怎么回事啊。”
“这小子真的太胆大了。”
“小林算是反应快了，哎，听说，小谢也在负一楼现场是不？”
“俩人是不是有情况啊？”
许慈假装没有听到那些警察聊天的声音，而是问向护士，“那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中年护士托了托眼镜，看她一眼，“你是家属吗？”
许慈被噎住，“我，我不是，我是他朋友。”
门外的男警走进来，“小林是孤儿，”然后拿出一张名片，对那个护士道，“我姓李，这是我的电话，他有什么情况，您可以告诉我。”
护士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制服，点点头，“林警官主要是擦伤和重击伤，头部有些淤血。什么时候能够醒来，醒来之后会不会有一些后遗症都很难说，具体得看情况。不过，一般来说，一两天应该就会醒过来了。”
“有劳了。”
护士离开的时候，门口还有几个白衣服的女孩子往里面张望，看起来应该是医院的实习生。
许慈忽然想，学生时代的林植杨，应该是很讨女生喜欢的。
随着护士离开，房间里变得安静了些。
许慈没敢坐在陪护的椅子边，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植杨的那张脸。
平日冷静中透射出飞扬的人，如今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心中的自责之情更甚，那个炸弹并不严重，如果她在那时能拉住林植杨，不让林植杨出门，那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说是不想见到他，但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她反而是不想逃了。
“小谢。”李警官走过来，“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吧。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警官大概三十岁左右，讲话铿锵有力，此时为了林植杨专门放低了声音，听上去多了几分严肃。
许慈心中也忍不住多了几分紧张。
“我，没事。”她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如实的说，“我觉得自己对不起林警官。”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炸弹爆炸力有多强——至少外观上看不出来。换成任何一个合格的警察，都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李警官说，“你现在也是[蚍蜉]的知情人了，我相信从这次之后，[蚍蜉]也会对你进行一些行动，你放心，我们会派人来保护你。”
李警官这么说着，可是许慈的心却还是吊在林植杨身上，完全放不下来。但鉴于她和林植杨确实没有关系，她只能淡淡地说了一句，“嗯。”
“我能……我能常来看他吗？”
她听见李警官说林植杨是个孤儿，那应当是没有人照顾的吧？
这次事情发生得阴差阳错，像是故意要把他们串联到了一起。
林植杨受伤和她有关，这也不算是重蹈覆辙，就是关心他一下。
等林植杨身体好了，她一定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专注于自身，重新活过来。
“喔……”李警官有些为难，“是这样的，小谢，这个病房呢，它出入是需要我们带着进来的，可能对你来说不是那么的方便。”
许慈听懂了里面隐晦的拒绝之意，顺着台阶下了，“啊，那我就不给警察添麻烦了。”
这份回绝让许慈感到不是很舒服。可是她不舒服什么呢，她的确和林植杨没有任何关系呀。
退一万步讲，如果是在她冷静的时候思考，也绝对认为自己不应当淌这趟浑水。
可现在，在这个白色的病房里头。
她觉得自己站在这个空间都碍眼极了。
这里不欢迎她。
于是她抿了抿嘴唇，“好，李警官，那我就不打扰林警官休息了。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你的手机。”
李警官把手机递给她，许慈点头说了一句“谢谢”，离开了医院。
她坐在绿色的出租车上，外面是一片狭长的草地，许多家长带着孩子在周六的清晨野餐玩耍。
明明离家不远也很闲适的一段路，可她在医院门口见到出租车时就叫了，可能是潜意识都在叫她快点逃脱吧。
电话声响了起来，她才反应到这个小机械上已经接收了无数条来自赵枫枫的短信，最新电话也是她的，许慈接了起来，“喂。”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
“电话被拿去检查了一下，所以一直没在我手上。”许慈说，“怎么了？”
“怎么了？”确认了许慈的身份后一股脑的兴奋和自责已经让她憋不过来，“咱俩久别重逢，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许慈没好气地说，“那我还刚把刑侦剧里才能见到的名场面都过了个遍呢。”
“你以为你经历的是刑侦剧，其实在我看来那是玄幻剧，谁像你似的……”大概是身边有人，赵枫枫小声地说，“重生啊？”
“喂，你没事吧？负一楼到底怎么了？”
“我只能说……那可比快餐店刺激多了。”许慈仰躺在汽车座位上，劫后余生的感觉随着一路飘扬的风筝才逐渐渗进她的身体里。
“你现在住哪，我有空来找你？”
电话的听筒那端恰好传来课间的铃声，许慈忍俊不禁，“喂，周末诶，你不会还要上课吧？”
“害，我们专业就是这种阴间上课时间的啦。”
许慈一愣，才反应过来“阴间”这个词应该是个贬义词，大概是她去世两年内新兴起的网络流行语吧？
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许慈给赵枫枫报了个地址。
“我明天来找你啊，好姐妹。”
许慈听着这说法，无奈地笑笑，“好姐妹，好姐妹。”
手机的通话结束。
她们对着话的时候，好像时光从未在她们身上流逝过，声音虽然不同了，但还是从前的那对朋友会互相所说的损话。
但她又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已经经过了，她不了解现在的流行语，也没上过大学，成为了年长原本自己两岁的谢沛萱。
下了出租车后，许慈窝回了这间属于谢沛萱的小小房间里。
因为她身上发生了[被劫持]这样的事情，之前的一些带货行为在经过慎重商议之后也被经纪公司停止了，说要过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
——现在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要谨慎发言。
所幸之前的一些广告和流量通过平台发放了，让她在生活中还能带着些许的硬气。
她从床上坐起来，打开衣柜，看到那件华美漂亮的裙子，它晶莹的裙摆像是大鱼在水中摆动的尾巴，瑰丽，但于现在的许慈来说，没有大用。
做网红对她来说，大抵并不是靠谱的选择。
况且她真的不会跳舞。
现在经纪公司要叫她暂停活动也是一件好事，不必在大众，尤其是真爱粉面前再暴露过多“谢沛萱”的不正常之处。
她也是时候该想想，这条路该怎么走了。
“喂，丽萨。”电话拨通后，许慈坚定地说，“我那条裙子，打算卖掉了，你能帮帮我吗？”
听到许慈说要卖掉那条几乎倾尽家财买下来的裙子，丽萨有几分吃惊。但既然许慈坚持，她就在询问了物品情况，跟许慈要了照片之后，答应帮忙物色买主。
“对了，丽萨，我的经纪约还有多久啊？”
“下个月底就默认续约。”丽萨听她的意思，迟疑问道，“沛萱，你不会不想续了吧？这一下子又把裙子卖掉。你，冷静一点，虽然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但是你的发展还在上升期，昨天我还在和高层讨论你的事情呢。你放心，现在停止活动是暂时的，肯定很快就会让你回来。”
许慈也不想和她隐瞒，“丽萨……我不是因为公司对我不好。但是，你也知道，我遇到的……那是被人用枪指着，用炸弹威胁生命的事情。我也需要时间去缓解自己身上的压力的问题。”
这确实是个正当的理由，许慈听到听筒的那端丽萨沉默了很久。
“嗯……行吧，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实时告诉我。下月底还有一段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好。”许慈说。
她电话刚挂下去没多久，突然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第一遍的时候她以为是骚扰电话——因为前段时间打进来的电话不知所云的太多了。
但第二次的时候她就接上了，“喂，小谢。”里面的人声音听上去有些急。
许慈差点没分辨过来，“李，李警官？”
她才刚和这位警官分开多久？是从哪里找来的她的电话给她打的？
“小谢啊，方便来医院一趟吗？林植杨……说要见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