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哑然失笑

他说没事，许慈当然是无话可说了。

她心猿意马地想到了点别的。

在看见他的表情时。

林植杨不常笑，也不常在她或者在外人面前表露很多的情绪。

最初的许慈不太懂，后来被“请”到警局的那个晚上却渐渐懂了些。

说起来，她那时是怨恨的，可回忆细想，林植杨当时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气定神闲。

他一遍一遍地要求许慈交代事情的时候，其实他自己的双眼下也是乌青色的，青筋时不时横在额角。

在离开警局的长廊里，她还额外听见了两个警察在开水间里的隐约交谈。

“小林的俩师父就是因为这个许厚德……”

“哎好像是。”那警察抿了一口茶水，好像感觉到后面的许慈带着林植杨来了，连忙比了个眼神，喊着住嘴。

许慈不知道她身后的林植杨听见了没。

就算被怨恨冲昏了头脑，但她也感觉得到，林植杨并不是一个毫无情绪的机器人。

他只是很擅长将自己的情绪收进心里，或者在当时的许慈心里，那叫做虚伪。

她很早在补习时就和他谈过关于“人生最重要的人”这个话题，那时他就神色一黯。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必然要让罪有应得的人付出代价。]

林植杨把感情藏得太好，以至于他现在在伪装意识混沌的病号时，脸上的表情和说的话却格外的直接，以前总是百转千回藏着的心思被突然直球打了出来，却让许慈有些措手不及。

也有些心惊。

林植杨表情里的那份笑意，是装的吗？还是真的发自内心？

她放下混杂的思维，没有继续多想，既然林植杨说自己没事，她就当没事。

只听林植杨又说：“不过在外人面前，你还是保持这样，我也会叫你许慈。”

她侧过头来望，对方的脸却不知道为什么离自己很近，鼻尖近乎要撞到林植杨的脸颊。

但很快又是一侧，光线从架在耳后的金边上一闪而过。

她压下心中的古怪感，身体倾了倾，“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调查吗？”

对方没说话，透过半侧的脸，许慈感觉到林植杨的情绪好像沉了下来，好像被打翻了颜色的调色盘。

恐怕是出现了一些连他都觉得棘手的问题。

“所以，你还是要在外面装出一副认知混乱的样子，是吗？”林植杨没有给出答案，许慈想了想，“监视？”

“是的。”

令许慈心惊的是，这句话回的干干净净，不带假设和推测。

林植杨则是眼中有几分惊讶。

他倒是没想到许慈能想到这一层来。

办公室被人动过的文件，家里门被打开过的痕迹，朋友奇怪的来电。

也许是这样让他才让他打算放弃从前所面对的世界，重新审视以往所认识的每一个人。

伪装自己认知混乱，不适合参与行动，反而能更方便地潜在暗处，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所以我会把你当成‘许慈’……你就保持正常就可以了，然后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林植杨说完，突然愣住。

他是刚准备感叹和许慈的谈话能如此顺利，可是看见许慈的表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说尴尬也不是，说哑然失笑也不是。

只是小姑娘第一次在他面前也不是恭恭敬敬的，也不是生气悲伤的。

是有一些……委屈无奈的小表情。

“你的表情……倒也不用这么……”

许慈转过头，透过对面的玻璃反射，能清晰地看出自己用“谢沛萱”的脸正做出非常难看的表情。

许慈也承认此刻她的表情不算好。

可是这算什么？保护？

为什么还要和林植杨扯上这样的关系呢？

她也没隐瞒自己的心理活动，大致地和林植杨说了一下，“我们孤男寡女，谈什么保护，实在很奇怪。”

林植杨：“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况且你还是师父的女儿。”

大义凛然、简洁有力。

一下给出两条理由。

许慈斟酌了一下林植杨话里面的意思，总觉得他好像在拍着自己肩膀说：[小许，这拯救地球还要啥自行车啊，对吧。]

许慈在心底的小人已然捂住了额头。

平静生活，终究是错付了。

“那这件事情背后的那个组织，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抓获。”她也知道自己这么问有些幼稚了，毕竟任何一场大案背后，牵扯良多，很难预计一个具体时间。

她真的不愿意再和林植杨这么接触着啊！

林植杨却回答了：“半年以内。”

许慈愕然，“这么快？”

“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不是很相信。

“因为……”林植杨和她简略地说了一下，许慈眉头微皱，最后也算是点了点头。

看起来也对她自己的生活没有特别大的影响，那就勉强答应林植杨吧。

两个人说完以后，林植杨就直接走了。

许慈走回咖啡桌。

“怎么样？”丽萨看她回来，把正在看资讯的手机关上，露出可爱的手机壳背面。

许慈拉开凳子坐回去，跟她简单地说了一下：“这是我一个朋友，听说摔了一跤搞得意识有点混乱，我一时之间忘了这件事，刚出去和他聊了我才想起来这件事。好像他是真的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了。”

“摔到头啦？那确实是问题有点大。不过按照影视剧里面演的，一般过段时间就会慢慢好了。”

“希望是这样吧。”

丽萨点了点头，“说真的，沛萱，他外形挺不错的，不考虑做艺人吗？别说网红圈，娱乐圈都……”

“你也看到了，他可没那样的意愿。”许慈摊手，不过随着丽萨的话，瞬时在脑海里出现了一翻林植杨在聚光灯下的画面。

短而干练的头发微扬，丝质的衣服下隐隐透出肌肉的轮廓，中心一颗宝石的纹饰放在其中。

她拍了拍脑子，把男明星和林植杨的“换头乐”念头彻底打散。

“我也不能替人家做决定嘛。”

她那么说完，结果丽萨很快问：“沛萱，那咱们现在是朋友吧。”

“嗯，是啊。”

许慈应道，也不知道丽萨为什么要这样问，而且一边问还一边带了手势，“那你们……真的只是这样的关系？”

许慈看着她的手势，就好像她和林植杨之间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纠葛一样——不过，好像事实也确实如此。

可是这和丽萨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我们不是朋友是什么啊？”

丽萨：“你们……真的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听完丽萨的话，许慈差点没被噎到，“咳咳咳！怎么可能？”

她咳得声音有些大，一边的店员给她递了一杯飘着柠檬片的水，她接过来喝了一口，“谢谢。”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问丽萨说：“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不会吧？”结果丽萨好像还并不相信，又忽然好像一副懂了的表情，“是不是吵架了？”

许慈只觉得哭笑不得极了，“你在说什么呢？”

眼见现在的误会好像也到了不解释也不行的地步，“我爸和他是同事，老爷子去世之后，他就偶尔会给我寄点东西来救济。至于他本人，我这才不过见过几面而已，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

“就当你们真不是好了，可是你很激动哎。”丽萨撅撅嘴，“你如果真的和他关系那么生疏，怎么会那么激动？”

“我没有激动，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是我误会了。”看“谢沛萱”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丽萨很知趣地避了过去。

那天的闲聊一直持续到两个小时以后。虽然有林植杨这个小插曲，但不算太影响两人的聊天。

关于网红这个身份，关于曾经的谢沛萱。

许慈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今天的聊天，往日的那些生活正在渐渐地解开。

她还是无法完全接受自己已经变成了谢沛萱，不过生活还要继续。

二者也并不冲突。

那便如此吧，先走着看看吧。

在附近的商业街书城里，许慈买了几本简单的框架类参考书。

那个商业街就是上次商演的广场周围，事件不过几天，那个舞台和餐厅又继续营业了起来，源源不断逛街的人们大概已经忘记了或者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

但是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她这样想着，把包装好了的书拿在怀里，快步走回了家。

单元楼下将要拉开门时，她回过身，有意识地扫了一眼小区露天停车场里的车，然后慢慢收回目光。

楼下的铁闸门慢慢地回弹，楼道里，她的脚步踩亮声控灯，一路到达她的楼层。

直至看见明显换了一套衣服的男人，她的心既定又不定，好像浪打的船，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沛萱。”林植杨叫她。

林植杨站在楼道里等着她，让她想起，这一世第一次见到那天也是类似，但是个雨天。

许慈想，如果这个语气，这幅场景，能发生在两年半以前。

林植杨也是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不是学生，不是另有所图，而是两人坦诚相待地应付着当前的困境。

他会温和地叫出她的名字：许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