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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061

【???】

【?????】

【等等等等,  什么?】

【商芙的意思还挺明显吧…】

【秦鹤年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神。】

【而刚才上场的通灵师一直在重复提起“年兽”】

【秦鹤年就是神,也是那个恶兽。】

【可是神会生病吗?】

【神不是无病无灾永生不灭的吗?】

阿琳娜也问出了这句话:“神也会生病吗?”

商芙:“你从哪里知道神不会生病?”

“小说,电视剧,  一些宗教类的书…”

商芙缓缓道:“也就是说…”

“人说,  神不会生老病死。”

【懂女神的意思了qaq】

【…我也】

【人类管得还挺多(bushi】

事实上,商芙也只是用一个方便理解的方式去介绍秦鹤年。

如果神意味着永生和审判,  那么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神。因为“天道”和“地下”都没有自己的意识,他们是绝对公正的,天道完全依据因果赋予先天能量,“地下”完全根据恶性能量惩罚罪者。

它们的组合几乎可以惩戒所有罪恶,在这种情况下,  神是无用的,  无用意味着淘汰和不必要。

既然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神,那么秦鹤年自然不是神。

他是人造的“神性物”。

商芙托腮凝视着秦鹤年,秦鹤年的眼睛很浑浊。

自从商芙说出那句话后,他就一直沉默。

他似乎明白商芙在说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

过了好久,

他轻轻点了下头。

【!!!】

【救,看到他承认我还是惊了qaq】

【他活了多少年啊这是…】

秦朗惊愕地站了起来,秦铭和邱兰也瞪大双眼,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鹤年。

秦朗:“爷爷?”

“您现在是不是不太记事啊?”

他觉得因为秦鹤年的大脑受损,现在不具备判断力,  所以别人说什么都信。

但秦鹤年没有回这句话。

他现在的记忆时好时坏,思路迟缓,判断力下降,但有的事情没有忘记。

他说:

“秦鹤年…”

“也是我的爷爷。”

秦鹤年这辈子都没走出秦家村。

但他没觉得有什么。

几年前打仗,大冬天的,  一个连的人在山里迷了路偶入秦家村,个个蓬头垢面,有的炸没了眼睛,有的少了只耳朵,还有一个人缺了半条腿,只能拄着树枝走路。

他们齐齐杵在秦家村村口,像在沙漠上看到绿洲。

怕走近了就没了。

还是住在村头的村长迎了上去。

他们跟在村长身后进了村,进入这个没被战火侵扰的村落。

就像误入桃花源的渔夫。

那年冬天实在太冷了,似乎黏在土炕上才能活,这些人在山里转了那么多天还能活简直是奇迹。

村长挨家挨户敲门,还有一天就春节了,村长让家家收留几个士兵过年。

秦鹤年那时没娶妻,家里没女眷不用避嫌,于是一口气带了五个士兵回家。

也就是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大山外的世界。

知道各国都在打仗。

知道我们快胜利了。

知道死了许多人才走到这一步。

缺了半条腿的士兵没挺过那一晚,他是捧着秦鹤年给他盛的鸡汤去世的,就在秦鹤年为这萍水相逢的人难过地掉眼泪时,屋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是村里人自己做的土鞭炮。

秦鹤年觉得这太不好了,像是庆祝谁的去世,结果他成了被安慰的人。其他四个士兵沉默地拍他的肩膀,给他指那个士兵的嘴角。

“看,这不是笑着走的吗?”

“这都得感谢你煮的鸡汤。”

“别哭了,哎,你知道为什么过年要放鞭炮吗?”

“我给你弄个年兽的剪纸。”

他那个年代啊,大山里过得苦,大山外更苦。

一辈子不出去也就不出去了。

那些士兵就待了不到两天,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就离开了,秦鹤年把那张年兽的剪纸贴在大门上,沿途有村民来问这是啥。

秦鹤年说是过年的来由。

“这是年兽,专门吃小孩,得用鞭炮吓跑。”

“我觉得剪得挺好,不贴白不贴嘛。”

秦家村没那么多穷讲究,过年不就讨个开心嘛,大门上贴什么剪纸的都有,于是也没人觉得贴年兽有什么不好。

有心灵手巧的村民照着剪了个年兽剪纸,回家就随手贴在小儿子屋。

没想到获得奇效。

每晚都要哭的小娃娃那几天硬是一声没嚎。

村民觉得古怪,后来偶然发现了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年兽剪纸。

他亲眼看到有次小儿子半夜惊醒,嘴都瘪上了,眼里都积蓄满眼泪了,硬是在看到窗上的年兽剪纸后生生憋了回去。

从那以后,年兽可止娃娃夜啼的说法传遍了整个秦家村。

家家都贴上了年兽剪纸。

秦鹤年觉得这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劳。

后来,秦鹤年娶了妻,生了孩子,妻子病逝,孩子娶妻。

年兽的作用越来越丰富。

从止娃娃夜啼,到消病去灾,最后还多了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的作用。

秦鹤年没觉得好笑。

村民也觉得就该这样。

有谁见过年兽吗?

没有。

反正他们没见过它吃小孩,那么合理推理,年兽就不吃小孩!

年兽的作用多着呢,它的作用随秦家村村民的需求而变,这个结果直接导致在村长问找个动物来当秦家村吉祥物时,没人不选年兽。

全票通过,年兽成为了秦家村的吉祥物。

也成了秦家村的象征。

人们重新给年兽画了张画,尖牙利齿的凶性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威风凛凛,是坚定的守护。

时间飞逝,秦鹤年当爷爷了。

秦朗出生在江漱玉忌日的前一天。

江漱玉是秦鹤年的媳妇,很早就去世了,忌日那天,秦鹤年早早就出了门。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所有秦家村的人都葬在后山,夏木茂盛,一排排的石碑掩在山林间。

秦鹤年顺着小路往上走,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很美,是秦鹤年好些年后也记得的好天气。

也就是那天。

他遇到了年兽。

起初他以为是野兔,在草丛后窸窸窣窣的,生怕人发现不了。山里的兔子精得很,秦鹤年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兔子,他猫着腰一点点走近,在草丛又一次震动时,迅速伸手抓住了那蠢到不行的动物。

但那并不是兔子。

在秦鹤年抓到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这个动物的皮毛是硬的。

秦鹤年连忙松开了手,他意识到这是碰到野猪幼崽了,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但晚了。

他被缠上了。

一只红绿相间的小兽从草丛里探出了脑袋。

下一秒,它像个小炮弹一样蹦了出来。

十分欢喜雀跃。

“耶耶耶!”

“我就知道你可以发现窝!”

它只有巴掌大,头上有一对小到不行的绿色犄角,额间还有一个小凸起,琥珀色的大眼睛眨来眨去,有点像小老虎,也有点像小狮子。

秦鹤年愣在原地。

他眨了好几下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秦鹤年知道这是什么,实在是太像了,甚至昨天他为了庆祝秦朗出生,还剪了一整套的年兽剪纸。

小年兽不停叭叭:

“你好呀。”

“我觉得自己沉睡好久好久。”

“可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啦!”

“我从一个好黑的地方醒过来,嗖的一下!我应该是从…”小年兽蹦了蹦,“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年兽非常活泼,活泼到秦鹤年只能不停听它说话,都没空思考。

“你说话呀?”

“你怎么不说话?”

小年兽催秦鹤年说话,秦鹤年想了半天,伸出手握了握它的爪子,“您好。”

小年兽拒绝这个尊称。

“虽然上个年兽已经是几千岁的老爷爷了,但我还不到一岁啊。”

可爱到冒泡,小年兽抬起小短腿看了眼自己的性别,猛扎进秦鹤年怀里,“我是一个不到一岁的雄性年兽!”

秦鹤年抱着沉甸甸的小年兽,一脸茫然。

“你可以叫我年年!”

小年兽自来熟得不像话,秦鹤年觉得不太好把它扔出去。

更何况,这可是秦家村的吉祥物。

云里雾里的,秦鹤年带着小年兽去祭拜了江漱玉。

“漱玉,我们有孙子了。”

秦鹤年把江漱玉墓碑上的灰尘擦掉。

小年兽探头探脑:“你在说我吗?”

“我是孙子?”

秦鹤年:“………”

秦鹤年觉得自己不太配当这个爷爷。

祭拜完,秦鹤年带着小年兽下了山,年年很黏他,并且已经开始以孙子自居,秦鹤年无奈之下只能把它带回了家。

不过…

说是无奈,其实更多是欣喜。

这种欣喜就像守财奴出门捡到古董钱币,很想炫耀,但也潜意识知道,应该藏着。

年年似乎也知道这点,它把自己藏得很好。

后来,秦铭夫妻外出打工,秦鹤年就这样一边拉扯小年兽,一边带着秦铭。

可是好些时间过去了,小年兽似乎不会长大。

声音永远都是奶里奶气的。

而且随着跟秦鹤年相处时间越来越久,小年兽飞快学会了吃醋。

秦朗要吃肉,小年兽也要吃。

结果吃了一口肉它就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秦鹤年急坏了。

他捞起年年就要去村里的大夫那里看病。

年年一边吐一边解释:“没事儿,就是脏到了。”

“人类的东西对我来说太脏了。”

“我是因为你们村的信仰诞生的,也只能吃信仰长大。”

“只有信仰才干净。”

秦鹤年不懂:“什么是信仰?”

“是知道你的存在吗?”

秦鹤年当即就要把年兽的存在告诉全村人。

“当然不是啦,”年年比划,“是你们相信我是有用的,并且可以赐福给你们。”

“年年是数千年来…”

年年又吐了一大口,“第一个象征祥瑞的年兽哦。”

因为秦家村的人相信年兽象征着祥瑞,在数百人的信仰下,年年诞生了。

但只有这么点人信仰它,能诞生已经是万幸。

它无法再长大了。

年年无法长大,但秦鹤年却在一天天变老。

在秦朗九岁那年,也是年年九岁那年。

秦鹤年在祭拜完江漱玉下山的途中,偶遇小雨,在急匆匆下山时滚下山坡,他在原地躺了四个小时才被找来的村民扛回家。

胳膊和腿都摔骨折了。

秦朗急得要命,他请了一个周的假在家照顾秦鹤年,年年在秦鹤年床底下躲着,只有秦朗离开时才会从床底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泪汪汪地看着秦鹤年。

它不敢让秦朗知道它的存在,小孩子的嘴不牢靠。

即使被村里的人信仰,它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它的存在。

其他神兽前辈有非常多的血泪教训。

千万年来,数不清的神兽因为人类的信仰拥有了意念体,然后汇天地精华构造出身体。

支撑它们活着的不是灵魂。

作为信仰物,它们是没有灵魂的,无法入轮回,无法入地狱。

死了就是死了,彻彻底底消散在天地间。

除了极为强大的那些瑞兽,其他神兽要么彻底消亡,要么垂垂老矣。

其中就有一些神兽消散于现身后。

人们发现它们是真实存在的,便把它们与普通动物看作一般,不再信仰它们,不再祈求它们的庇护。

年年怕这样。

它不想消失。

秦鹤年知道小年兽的担忧,他太理解它了,谁想彻底消散呢?

他把没有受伤的胳膊垂到床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年年的头。

“要是我死了,你就从后山跑。”

年年是瑞兽,聪慧得不行,它把脑袋贴在秦鹤年的手上。

“我要陪着爷爷。”

秦鹤年笑得有些苦:“这一摔也不知道还能照顾你们几年。”

三年。

年年知道。

因为它看到了秦鹤年身上的死气。

可它不说。

它学着秦朗在秦鹤年手上亲了一大口:“一百年!”

秦鹤年死的那天,眼睛没有合上。

那是很黑暗的一个夜晚。

很黑暗,对于秦鹤年,也对于年年。

秦鹤年痛得从睡梦中惊醒。

是急性心脏病,年年趴在他的脸边,呜呜咽咽地哭。

但没有用。

秦鹤年的最后一眼,是桌角的通知书。

秦朗刚以全村第一的成绩升入初中,如果家里没了人照顾他,他这个书要怎么念?

年年用小爪子把秦鹤年的眼睛合上了。

又把他的眼角往下拉了拉,嘴角往上提了提。

直到秦鹤年的脸上没有痛苦表情。

小年兽趴在秦鹤年的尸体旁。

一直到天亮。

它觉得自己是个大年兽了。

完全可以照顾秦朗。

而且它很熟悉秦鹤年。

完全可以不露馅。

迎着初升的阳光,秦鹤年又睁开了眼睛。

他把身旁僵硬的年兽身体锁到了箱底。

时间飞逝。

秦朗以全村第一的成绩考入高中。

年年表现得很棒,秦朗完全没有看出秦鹤年已经不一样。

毕竟,秦鹤年对秦朗和年年,是一样的。

年年只要模仿秦鹤年是怎么对它就好。

在秦朗去读高中的前一晚,年年忍着呕吐,给他炖了一大锅鸡。

秦朗咬了一口笑出声,“爷爷,这肉没熟啊。”

年年学着秦鹤年会说的话,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怎么可能?”

它咬了一口又吐了出去,“真没熟。”

“哎,老了。”

它的表情很是嫌弃自己。

秦朗连忙摆手,他端起碗走向厨房,“爷爷您休息,我去回锅再炖一会儿。”

“您还能活一百年呢!”

年年觉得这句话它也说过。

可是秦鹤年没有再活一百年。

如今它也没法再活一百年了。

这些年随着一些务工的人回乡,许多有趣的东西也被带回了村。

村里有了第一辆摩托车,有了第一台电视,许多小孩子去那人家里看电视,围成圈。

上次年年散步时,听到有小朋友讨论家里的年兽剪纸。

“电视里的年兽比它吓人多了!”

“就是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贴凶兽啊。”

“等我回家就把那些剪纸撕掉!”

“我们让妈妈贴貔貅吧?”

“对对,麒麟也很酷!”

“年兽可太丑了,一点也不威武。”

年年知道它该去跟那些孩子吹嘘吹嘘,比如说说它有多厉害。

可是想了半天,它到底不知道自己哪里厉害。

可能陪着秦朗考上高中,就是它这辈子干过最厉害的事情了吧!

这么想着,年年觉得自己超牛的。

其他神兽可没它这么可爱聪明伶俐还有耐心!

思绪回炉,秦朗已经把重炖一遍的鸡肉端了上来。

鸡肉被炖得软烂,年年猜测是为了它的牙口。

它很想对着秦朗指指点点,比如——

“倒也不必如此孝顺!”

“我真的会吐!”

但是为了秦鹤年的人设,年年还是忍着恶心接过了大鸡腿。

这日子太难了。

边过边吐啊。

或许这就是人生?

年年苦中作乐,把鸡腿当作人生,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不过吐着吐着总有惊喜。

比如秦朗考上了大学。

秦家村的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靠成绩走出大山的人。

那天年年带着秦朗去祭拜了江漱玉。

秦朗恭敬祭拜后,有些无语地看向江漱玉墓碑旁的一个小土丘。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懒。”

“就这么把亲人的骨灰草草埋了。”

年年没说话。

它总不能说那个小土丘里面根本就没有骨灰吧。

里面埋着年兽僵硬的身体。

挖出来能吓秦朗一大跳!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在年年预料之中。

秦家村信仰年兽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它不仅不会长大,还愈发虚弱,它经常走着走着就有些恍惚。

觉得自己在天上。

但它不怨怼也不挣扎。

正经人谁信仰年兽啊。

能在这个世间存活二十年已经是捡来的啦。

但秦朗很难过,难过村民把年兽剪纸换成财神爷,难过日渐公式化的相处模式。

小年兽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

它以前对秦朗洗脑得有些重,总给他讲年兽多可爱多可爱,让他不能接受飞速发展的现实了。

秦朗在县城找到了一份工作,小学老师。

他把父母和秦鹤年都接到了县城。

走的那天,乌鸦飞满了三轮车。

年年知道这是在挽留它。

动物是有灵性的,一种来自本能的灵性。

它们知道年年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以一种消散在天地间的方式。

如果年年留在村里,它还可以通过与老一辈人唠嗑,让他们多多回忆年兽,获得一点点的信仰之力。

还可以活得久些。

但年年觉得无所谓。

多活七八年,与再活一两年。

也没什么区别。

这辆车子离开了秦家村,年年回头注视着那群久久不散的乌鸦。

秦朗一边蹬车一边笑:“爷爷,您开心吗?”

年年看向秦朗。

秦朗身上的信仰之力在渐渐消失。

一种名叫“未来”与“自己”的东西填补了上来。

秦朗现在相信,未来只把握在自己手里了。

这很好。

这才是顺应时代的。

正经人谁信仰年兽啊。

年年笑起来。

“开心啊。”

“只要你开心,爷爷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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