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我在按键上敲敲打打，给宋老师发了条：【你今天在干啥？】

他和我不一样，是大户人家，摘得市状元的桂冠后学校和本地的企业又是奖励现金又是配备电子产品的，笔记本电脑，ipad，iphone，上上下下加起来能有个六位数了。

考个试就能赚钱我是没想到的，

那年智能手机才刚刚兴起，拥有一台iphone4s便是整条街最亮的仔了。

没等多久手机外壳闪烁了一下像素爱心，我翻开，是宋老师的回复。

宋老师：【在家看书，要到了吗？】

我：【还有会儿呢，你不考虑给纺织学院一个机会吗？】

翻盖手机没有实时聊天的界面，只能对着收到的短信一条条回复，九宫格我用得不太熟练，敲得磕磕绊绊打错了好几次才点了发送。

这些天宋老师忙得不可开交，电视台报社的状元采访不说，还得应付“抢人”的招生办。

我人生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了清北招生办的老师。

上清华还是上北大？

这个任谁年少无知时都烦恼过的问题，正在苦苦考验着他们。

我们学校是省重点里的战斗机，每年清北能录个二三十来人，为了争取到祖国的栋梁们，招生办的老师都会亲自来学校“抢人”。

我去学校拿材料的时候正好路过会议室，里面闹哄哄的，你不说是清北的招生宣讲会我还以为是帮派火拼呢。

【来北大专业随便选。】

【来清华承诺奖学金，食堂也好吃。】

【千万别听清华的，他们骗你的。】

【千万别去北大，肯定要后悔的。】

宋老师手机里一条条比保险推销还难缠的短信叫人哭笑不得，还有固定每天两个催命电话，家里都去好几次。

他是全省前十，属于重点争抢对象，出分当天清北就给他打电话了，都说可以接他去北京亲自视察，他嫌麻烦拒绝了。

免费旅游的好机会不知道珍惜，我很想替他去，可惜不够格。

本来两所学校势均力敌，结果前几天好巧不巧偶然发现清华招生办的老师和他舅舅从前是同学，多了这层关系，也就没得选择了。

给北大那边打电话的时候，老师坚持说要登门拜访，让他再好好考虑考虑。

世界的参差在这一刻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叫人唏嘘不已。

【他们没来找我，我还挺想去的，离家也近。】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看到短信的时候没忍住发出了轻笑。纺织学院知道后该有多后悔，要是积极一点，能抢个状元走呢。

“笑这么开心，跟谁说话呢。”我妈闻声回头，看我笑得满目春风，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赶紧收回笑容，否认道。

“和同学们都好好告别了吧。说来你们班，你喜欢的到底是谁来着？是那个状元还是陈啥啥来着？”

我妈的话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耳边，动摇间手机都没拿稳差点掉地上了。

人的本质就是八卦，我妈更是走在吃瓜前列，看我错愕惊恐的样子，笑得别提多开心了：“别紧张，妈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我爸在教育系统内工作，还是负责考试这块儿的，和各个学校来往密切，老师认得不少。

从班主任那弄到我的消息很正常，但正经学习方面的就算了，怎么连八卦都有。

“没有，你不要乱说。”我故作镇静，再次否认了“莫须有”的传闻。

“你们班男生都优秀得很，清华北大过线了那么多，找个当男朋友也不错的。”

父母过于开明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妈竟然就已经想让我在身边给她物色女婿人选了。

“那你高估我了，他们可看不上我。”

“不对吧，班主任说你在班上混得如鱼得水，和好几个男生都走得近啊。”我妈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不会轻易熄灭，她从副驾驶使劲勾着脖子回过头来，一副要挖个大新闻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高中生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我愤然痛斥了她的觉悟之低，思想之肤浅。很难想象这话不是父母对子女说的，是反过来。

“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况且喜欢又没啥。我感觉好像是那个状元，是你们学校老师的孩子吧，叫宋什么来着，报纸上好大一个版面呢，长得也不错。”我妈根本没搭理我，自顾自开始了抽丝剥茧的分析：“但那个姓陈的孩子好像也挺好，哎哟，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啊。”

这些话从朋友嘴里说出来我还能反击一下，但面对两眼放光的我妈，我无计可施。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得不到回应的话，八卦之火也会慢慢熄灭的。

手机又亮了一下，我以为是宋老师，打开收件箱，发现是陈今朝的【一路顺风，苟富贵，勿相忘】。

我的心顿时“咯噔”往下沉了一截，胸口被理不清的情绪缠绕着。

那天他请我吃饭的最后，拿出了一个看上去有点贵的盒子说是毕业礼物，我调侃他小题大做，兄弟之间大可不必。

我兴冲冲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条造型别致的银质项链，正准备斥责他浪费钱时，被猝不及防告了白。

想想我真是愚蠢得可以，朝夕相处，称兄道弟两年却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笃信着纯洁的革命友谊。

我不想让他伤心，也不想失去这个对我很重要的朋友，甚至产生了是不是答应的话就能挽回点什么的可笑想法。

可终究，我除了一遍遍重复“对不起”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什么对不起，要怪只能怪我妈买了个假的老黄历，上面骗我说能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当我听着陈今朝为了安慰我，用平时讲相声的口吻一遍遍重复着插科打诨，自责到无以复加。

明明被拒绝的是他，却还得反过来照顾我的情绪。

我怎么可以如此混蛋。

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冒着朋友都没得做了的风险也要说出心中翻涌的感情呢。

而面对毫无保留，倾其所有的感情，我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回应。

如果问我喜不喜欢陈今朝，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不过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它和夹杂着悸动，欣喜，不安与猜疑的喜欢有着天壤之别。

陈今朝说只要我愿意，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

我想让他把项链拿回去，他坚持说项链是毕业礼物和告白没有关系，是作为朋友送的，我没办法拒绝也就收下了。

永远是朋友。

如果真能如此该有多好呢。

【好好享受大学生活，苟富贵，勿相忘！！！】

我回了条最符合我风格的短信，本来想加上一句【日后常联系】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我妈见我不理她了，果然兴致大减把头转了过去。

我打开了宋老师的上一条短信，鬼使神差点了编辑回复，然后就想着了魔一样，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感情而不是理智在九宫格上不断敲击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文字已经打好了。

【宋老师，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也是很符合我风格的一句话，玩笑里全是真心，而真心里却掺不进一丝玩笑。

不知觉间我的大拇指已经按在了确认键上，只要轻轻一按所有的纠结，苦涩，欣喜与辗转反侧都会有一个结果。

虽然很可能是坏的结果。

我甚至想过反正马上就要上飞机了，干脆就不看回答了，直接把手机放国内，一走了之，从此万水千山，再无瓜葛。

而我远远没有自己想得潇洒，也拿不出那么大的勇气。

我就这么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字发起了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提示收到了新短信。

【到那边了好好照顾自己，别没有戒备心，对谁都掏心掏肺。学习上讲究方法，平时多看点书总没错，有什么事及时和家里沟通。】

这话和我爸妈每天唠叨的如出一辙。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造就了宋老师的老干部风格，大家一个年纪，怎么他说起话来就像比我大个十来岁呢。

我：【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宋老师：【这是在提醒你注意】

我：【我不用你提醒我！！】

宋老师：【那你想听什么？】

我：【好话！！】

宋老师：【我说的不都是好话吗？】

没一会儿，我刚才还想表白的念头就被他三两句就冲得烟消云散了，不愧是话题终结者。

谁要跟这样的人表白啊！！

我看着手机收件箱里满满一列的短信，哭笑不得。

我：【真是受不了你，大学交不到朋友了可怎么办？？】

宋老师：【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

我：【行行行，你厉害】

我知道自己是吃咸罗卜操淡心，但我真的担心大学他一个朋友都交不到。

毕竟以他的性格，只能靠对方主动才有可能。

可上哪里去找我这样横冲直撞又傻不拉几的人呢。

宋老师：【一路顺风】

终于我等来了这句，意味着话题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