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如果再给芙兰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在黑森林里早早拾起这块魔镜，使劲往地上砸，再用力愤愤地多踩上几脚。
救你？我救你个鬼。
本事没展示出什么，眼神倒是很厉害。能从那么一小条门缝里把她揪出来。
在魔镜的一声呼救中，黑影回过了头。
黑影的面容就像是潜藏在幽静森林的薄雾后，看不真切，只有一对猩红的双眸，似黑暗中的捕食者，凝视向门后无处遁形的芙兰。
跑，快跑。
芙兰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掀起厚重的裙摆扭头就跑。
这个点，除了守夜的护卫，就连仆从们都一一去睡觉了。她的视野所到处，只有幽深的暗红地毯和城堡长廊。
跑出一段路后，芙兰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发现，那个“人”没有追来。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一片，走廊还是笼罩在令人窒息的灰雾中。
芙兰不想这么想，但就是，不对劲。
左右两旁的灯影摇晃，窗外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
芙兰低下头，看向脚下自己那有些怪异的影子。
本来被四周灯光打在地上小小矮矮的影子，在她的目光中一点点延伸至身旁的墙壁，再像爬山虎般攀岩而上。
芙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变成了刚才房间里的那个人影模样。
男性苍白俊美的五官在影子的脸部浮现，双眼睁开露出殷红的瞳色。即便是王子遍地的童话世界，这般面容也能让任何一个女子倾心。
墙上的影子朝前走出一步，突破空间的局限，从影子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男人身着宫廷式的黑色分叉风衣，表情淡漠地从她的脸庞上扫过。
芙兰没有动，他显然会魔法，她逃跑是没有用的。
想清楚后，她无畏地回望男人的眼睛。
“你不会魔法？”男人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动人。
“是的，我不会。”芙兰毫不犹豫地回答。
撒谎在这种时候是没有意义的。
对于在这种场合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而言，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或许下一句就是，既然你不会，那我就可以直接杀死你了。
芙兰想。
“你不会魔法，却成了那面镜子的主人？”男人继续以有些不屑的语气问出了第二句话。
芙兰没有回答，她低下头，去检查自己的影子还在不在。看到脚边的那簇浅淡的影子又回来了，才缓慢地重新抬起头。
对了，她好像被看不起了……
“你的目标是那面魔镜？”芙兰反问。
那面魔镜不招人喜欢，但是是芙兰离开这里的关键。
“是也不是。”男人回答地模棱两可，耐心似乎也到了极限，“再问一遍，你是魔镜的主人？”
如果这个人要杀她，会浪费那么多口舌吗？
芙兰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一字一句回答：“你的目标如果是魔镜的主人，那我不是，如果不是，那我是。”
这一来一回，两个人好像对了一段绕口令。
芙兰的一句话，换来男人短暂的沉默。
走廊的油灯，自芙兰所在之处，开始一盏一盏熄灭，黑暗的潮水向左右延伸。
“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黑暗中，芙兰尽可能稳住自己的语气，“你到底要什么，干脆直接说出来？”
“你是镜子的主人，在森林里，我看到了。”
男人近处的窗帘自左右两旁滑动，窗外的月光洒在了男人的身上，也照进了芙兰那对小鹿般棕红色的眼眸中
原来黑森林魔镜感觉到的是这个人。
你看到了你还问？
“我要封印在那面镜子里的灵魂。”男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所要。
魔镜里的灵魂？
芙兰的脑袋里冒出了那张浮现在镜子表面，满口只会夸她美丽漂亮恼人的镜面脸。
“你说的是魔镜会说话的那张脸？”芙兰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那张镜子脸。
“那张脸？”男人短暂思考了一秒芙兰在说什么，回应道，“我的灵魂才不是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
魔镜原来在其他人那里也是“那种东西”。
这个回答让芙兰没忍住，嘴角翘了翘。
在男人有些凉意的目光中，她反应了过来，笑容又缓缓僵住：“你的……灵魂？”
男人身后的窗户突然打开，明明没有风，两旁的窗帘却哗啦啦被吹动。
“解开封印，三日后，我来取回我的灵魂。”
四周的油灯同时燃起，火光比之前更加耀眼。
芙兰回过神来时，眼前的窗户已经关上，帘子重新被拉起，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昏暗走廊上的一场梦。
芙兰当然不会把这一切当成梦。
她现在立于城堡最高的塔楼上，魔镜木纹装饰的一角被她勾在手中。
不大不小的椭圆盘状镜子，被她伸出高塔的窗户左右晃动着。
“优雅迷人的芙兰大人饶命啊，我是真的太害怕了，才会喊您来救我的！”魔镜叫苦不迭。
芙兰一言不发，依旧跟玩弄玩具的猫咪一般，左右继续晃动魔镜。
镜面上的脸庞扭曲成一团，稍稍睁眼往下看去又忽地闭上。
“芙兰大人，我真的真的不认识那个坏人，我感觉到他很危险，但我从来没见过他是谁！”
芙兰继续沉默，她甚至抛起魔镜，再险险地接住。
“关于你说的灵魂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些。”魔镜感觉到自己玻璃做的小心脏在砰砰跳个不停，“很多很多年前，女巫芙兰提过，我的身体里封印了某样东西。”
“她有说过那个东西是什么来自哪里怎么取出来吗？”芙兰问。
“我也想知道，可是那个女人没有告诉我。”魔镜真诚地回答。
见魔镜不像在说假话，芙拉把魔镜往回收。
魔镜刚要松一口气，芙兰又把它伸出了窗外。
“你不是无所不知的魔镜吗？”芙兰记得，魔镜能看到世界的任何角落，所以才会告诉原来的皇后，白雪公主比她美丽。
“我的确……我其实没有那么无所不能。”魔镜又抬眼看了一眼下方，赶紧改口，“我是魔法的产物，我能窥视的只有那些不被魔法保护的人和物，一旦某个人的魔法或者物品上的魔法高于我，我就无法看到那样东西，至于我自己的身体里是否有什么东西，那我是更加不知道了。”
听上去合情合理。
怪不得那个男人听到她问他的灵魂是不是魔镜本身时会如此鄙夷。
这个镜子确实挺没用的。
见芙兰还没有要把它置于安全位置的意思，魔镜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芙兰殿下，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您的吗？”
从城堡的高塔，能比较清晰地看到城镇里的状况。
偌大的城镇，此时几乎没有几盏灯还亮着，贫穷的平民白天干活，那点微薄的收入连点亮油灯都是奢侈的。
“你还有什么是没有告诉我的吗？”
魔镜绞尽脑汁。
“我有告诉过您，以前的那个女人，曾经也是神明派来的仙灵教母吗？”
恶毒皇后是仙灵教母？
芙兰一脸“你在逗我”般地看向魔镜。
在魔镜的一番解释后，芙兰大致明白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秘密。
部分仙灵是很久以前由光明神下派到人界的，她们的职责是寻找那些需要帮助的公主们，成为她们的教母，帮助她们走上王位。公主们信赖仙灵教母，国家的人民也同样会信仰光明神。
曾经的芙兰女巫，也是一个来自神界的仙灵，但是她的嫉妒心强，看不惯公主们的美貌，于是自甘堕落成为了黑森林邪恶的黑女巫。
而这个国家因为紧邻黑森林，其他仙灵也不敢来教导这里的公主。
这似乎能解释了，为什么那些流落在外的公主们，在危及时刻总能遇到帮助她们的仙灵教母。
知道这个秘密有用吗？
没有用。因为它并不能帮助芙兰拿到封印在镜子里的灵魂。
芙兰放过了魔镜。
命运似乎和她开了个玩笑，先是逃脱了成为恶毒继母的命运，又被不知名的男人威胁交出镜子里的灵魂。
第二天，芙兰找来了宫廷的魔法士，让他们尝试能否解除魔镜的封印。
在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芙兰认命了。
这些魔法士，只适合去外面放烟花，
“这些魔法士是不是没有帮到您？”正好从外面进来的白雪问道。
芙兰将魔镜像普通的托盘一样拍在桌子的一边，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国家花钱养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她特意了解过，这些魔法士的工资，在这个贫穷的国家简直高的要命。
白雪的皮肤细腻得没有瑕疵，公主裙将她美好纤细的双臂衬托在外。她同样有些可惜地说道：“父皇曾经也说过，这些魔法士没有办法让砂砾变成黄金，也没有办法让水滴变成珍珠。但是他们是这个国家里仅有的魔魔法士了，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的国家是很容易被外敌侵犯的。”
芙兰“……恕我直言，你父亲的三观有问题。”
白雪眨了眨她美好的眼睛，并没有反对芙兰对她父皇的冒犯。
芙兰现在对我很好，她在尽力帮助我和这个国家，她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见白雪有想听下去的意思，芙兰道：“你的子民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黄金和珠宝，他们需要的是粮食和休息。如果真要依靠魔法，与其让砂烁变成黄金，不如让土地变得肥沃，与其让水滴变成珍珠，不如让每个人都能喝到更加纯净的泉水。”
白雪似懂非懂地又缓慢眨了一下眼睛。
“我听父皇说过，您是这附近最厉害的仙灵女巫，您可以做到这些吗？”
芙兰感觉自己好像搬起了块石头狠狠砸向了自己的脚。
“我……”恕她再次直言，你口中的仙灵女巫已经驾崩了。
白雪这时忽然郑重站了起来。
“芙兰，不，芙兰教母，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其实昨天我偷偷地去了城里，我发现了我的子民过的并不好。或许您说的是正确的，比起皇室和贵族拥有财富，更重要的是让这些平民拥有充足的粮食和休息。”
“芙兰教母，您知道吗？我偷偷背着您，让那位寄出信件的王子前来我的国家。”白雪低下头，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我意识到，光靠我自己，可能无法好好地带领我的人民。但如果我和他不合适，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芙兰预感到，下一句会很不妙。
——也确实不太妙。
“芙兰教母，您能否教我魔法，我知道依赖您是不对的，我想凭借自己的双手，让土地肥沃起来，让我的人们赋予起来。”
芙兰：“……”
魔法。
那是什么？
芙兰不知道。
“不可以吗？”泪水缓慢噙满白雪的眼眶，这位刚成年的美人哭起来，也是令人无法移开目。
芙兰和原来的那个女巫不一样，她不仅不会嫉妒美人，她还最经不住美人的撒娇和哭泣。
“可以，但不是现在，因为魔法是危险的东西，不是任何人都适合学习。”芙兰一本正经地说道，“等到时机成熟，你知道如何做对你的人民才是最好的，我便会教你使用魔法……”
说到这里时，桌上的魔将发话了：“芙兰大人，您不是……”
芙兰头也不低地用手捂住了魔镜的那张镜面上的嘴。
“呜呜——”
“在那之前，我们其实还有其他方式帮助你的子民——”她的目光依旧严肃。
白雪充满期待地抬起了头。
“——可以先从减少赋税开始，那些贵族们赚的太多了，如果能减少赋税，平民的生活会轻松很多。”
白雪走后，芙兰松开了堵住魔镜嘴的手。
“芙兰大人，您要如何教导白雪公主魔法，您根本不会魔法啊。”
芙兰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过桌上的魔镜：“你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状况吗？难道你要我告诉白雪公主，你的恶毒继母已经不在了，我现在是你不会任何魔法的人类保姆？”
“可是您不是说时机成熟……”
“对，我还答应要取出封印在你身体里的灵魂，你猜猜我把你砸碎会不会有帮助？”
魔镜：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