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它很喜欢你
梦境中。
芙兰原本以为最大的困难是改变梦境,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好像最大的困难成了离开这个梦境。
怎么说呢……
大概是在地动树摇中，灵魂碎片·黑暗神直言不想让梦境外的黑暗神进来把她带出去。
自己人闹闹内讧就算了,怎么自己和自己还能有分歧呢？
“在没有恢复记忆以前，我一直在思考你的身份。”黑暗神的口吻平静又自然。
“是因为我不是黑暗信徒,却会使用黑魔法吗？”
芙兰的余光瞥了瞥抖动的地面。
墨色极重的影子，从黑暗神的脚下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像咆哮的海浪，席卷向这个梦境世界的每个角落。
除了她所站之处，几乎剩下的土地都已经被影子侵蚀。
“不全是。”
大地再一次震荡，海浪之下，两股几乎同源的力量冲撞在一起。
“你所使用的某种黑暗魔法,源自于我，除非我本意,任何种族都不可能学会使用它。”若有似无的笑意,出现在他的嘴角，“那个时候我就在思考,你和我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芙兰当时唯一使用的魔法，是黑暗神教予她的操控影子的魔法。
原来这个黑暗魔法,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学的吗？
所以那个时间，即便察觉到她谎话连篇，依旧放过了她。
大地的摇晃更加猛烈了，芙兰在试图稳住自己的时候,一根细长的影子,就像是触手从影浪中伸起,绕过她的腰肢,帮助她站稳。
“您当时有猜测出是什么联系吗？”
恐怕天塌了,还能泰然自若聊天的，除了神明以外，也就芙兰自己了。
“你说你来自别处，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将来的世界。”这时，有什么东西，试图从浪底冲出，却被影子钳制下来，只溅起了一小点黑色，“你不是‘我’的信徒，为什么‘我’会愿意教你？”
芙兰有些惊讶，原来他那个时候就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这段梦境是黑暗神过去的经历，从某种概念上来说，说她来自“未来”也不为过。
“因为我们做了某种交易。”芙兰回答。
“只是交易吗？”
梦境中的黑暗神没有告诉芙兰，他从小贝身上感知到了，他对她莫名的熟悉感。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腰间——他也没有告诉她，这些影子不仅仅是黑暗魔法，还是他的化身。
黑暗即是影，阴影覆盖之处，皆是黑暗可及之处。
“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和我做交易。”他说道。
“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这是收益衡量问题。”芙兰解释，“您虽然不愿意，但是只要一细想，就会发现这笔交易非常的划算，有益无害。事实上，我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是她替黑暗神取得的第三枚灵魂碎片。
黑暗神：“……”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她说服做所谓的交易了。
但如果是现在的他，或许他会考虑不需要任何交易，就把黑暗魔法教授给她。
“您真的不考虑让我出去吗？”芙兰扫着这处已经快要碎裂的梦境，“您不怕受伤吗？”
外面的黑暗神亲口告诉过她，如果强行闯入梦境，会对灵魂碎片造成损害。
她也不认为一片灵魂碎片，会抵得过真正的神明本身。
他自然比她更清楚自己还能抵御多久。
“我……”黑暗神难得一见的迟疑了，片刻才说了那个令他羞耻的名字，“小贝还想让我替它转达一件事。”
芙兰没有任何怀疑地，看着他踩在黑影的浪潮上，朝着自己靠近。
小贝不会说话，她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说实话，芙兰挺想念那团小东西的。
但要她把小贝和黑暗神联系在一起，又有些微妙。
眼前的黑暗神，朝着自己越走越近，他忽视了一切周围的喧嚣和暗潮之下的冲突，在距离她一步之遥处停下了脚步，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柔软的指腹触到她的脖颈处时有一丝凉意，但他的神情仍似神明一般冷淡，就像神堂里的神明对待自己的信徒一般神圣。
“它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它的痛苦也减轻了。”
芙兰的心口重重跳了一下，即便是黑暗神，说出“喜欢”这个词时，也不得不引发绮想。
但是她知道，小贝只是分离出来的一小点没有多少意识的灵魂，一个用来收集记忆和痛苦的口袋。
当回归后，它就不存在了。
“我也很喜欢……”
芙兰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肩膀上的五指收缩了一下。
面前的黑暗神语气中掺杂着一丝遗憾：“拦不住了。”
天空和树木连同地面上的黑暗潮涌一起褪去，当面前的“黑暗神”消失的同时，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身影，他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中一瞬间就找到了她的位置。
“醒过来。”
……
芙兰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躺在戴安娜的膝盖上。
这位皇后看到她醒来时，似乎一点不觉得意外：“你说的灵魂碎片，被取出来了。”
芙兰揉了揉思绪有些混乱的脑袋，看向被摆放在近处的八音盒，它已经停止了奏乐。
上方此时正悬浮着一枚黑色的散发着光芒的碎片。
只不过这片碎片的光芒有一点黯淡。
至于原因……
看到一旁满脸写着不开心的黑暗神，多多少少都能猜到，这位神明显然不惜强硬突破自己灵魂碎片的阻碍，也要把他唤醒。
说实话，芙兰也不会真正认为梦境中的“黑暗神”会强行把她的意识留下来。让她出来就是早晚的问题。
这个结果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虚心，反正芙兰选择先托着八音盒把碎片呈给黑暗神。
结果换来了对方的一句“嗯”。
这种时候不应该说一句“你辛苦了”之类的话吗？
在黑暗神融合灵魂碎片时，芙兰从戴安娜了解自己入梦后的情况。
当听到戴安娜提起八音盒倒转旋律后，芙兰恍然大悟。
“原来解开封印的方法，不是什么改变旋律。”
戴安娜不解：“你没能改变梦境吗？”
“没有……”关于梦境里黑暗神的过去，芙兰不打算细说，“我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对于一个魔法八音盒而言，改变一下旋律应该也没有那么困难吧？”
“但是将八音盒赠与我的仙灵女巫为什么会说……”
“因为她知道，黑暗神的灵魂碎片封印在了旋律中。”芙兰接道。
从一开始，就有一个误区，那就是灵魂碎片并不是真正封印在八音盒这个物件内的。
而是封印在了八音盒的旋律里。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来黑森林国售卖八音盒的商人，复制了弗洛拉国八音盒的旋律后，会产生相似的效果。而她也会在另一个人制的八音盒旋律中遇到小贝。
对了，小贝……
第一次进入梦境时，甚至可能是它，保护了她，代替她被那些梦境中的啃咬。
“所以八音盒做不到不是什么改变旋律，而是让旋律倒放。”芙兰继续分析，“之所以他无法改变旋律，估计是道具内的神念限制了它。”
“神念？”戴安娜捕捉到了这个词，“谁的神念？”
“我没告诉你吗？”芙兰意识到自己确实隐瞒了很多事，比如她是如何让八音盒倒放的，“是光明神的神念。那位邪恶的神为了看管和折磨这片灵魂，于是分出了一点点神念。”
“这不意味着……”戴安娜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的表情了，“你在梦境中遇到过光明神神念的阻碍？”
“可以这么说。”
芙兰依稀还记得，梦境中的光明神说过的那句话：——“你是无法拿到碎片的。”
就是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是指这枚碎片以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拿到，还是只是在气势上威胁她。
“那……神念呢？”戴安娜想到了，碎片出来时消散的那一束光，“难道是……”
不会吧，黑女巫强到从光明神的神念看护下夺回了黑暗神的灵魂碎片。
她虽然不是完全了解神念的力量，但是她知道自己与神明的差距，和飞虫与火焰的概念差不多。
仅仅是一星半点的火苗，就能将一位仙灵女巫扼杀。
即便涉及到了自己的女儿和丈夫，她当初也没能鼓起勇气去质问光明神……
“不知道，可能被我吓跑了。”芙兰说得还很有底气。
戴安娜：“……”
芙兰这时才注意到，外面的天已经暗下去了。
从钟楼望下去，各家各户还亮着光。
灵魂碎片虽然取出来了，但是来自光明神的魔咒还在。
八音盒被芙兰刚才占用着，自然也没有被戴安娜用来影响她的人民入睡。
“我……”戴安娜也注意到了时间的变化，“我有一个请求。”
“你想问我能不能解除你女儿身上的诅咒？”芙兰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知道，光明神的魔咒不是轻易可以解除的，但是……”戴安娜淡金色的睫羽颤动着，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某个角落，“……是不是可以做到。”
她在指黑暗神能不能帮忙。
上一次的魔咒是下在魔法梳上的，所以黑暗神就顺手解除了。
戴安娜女儿的诅咒性质就有些不同了，芙兰不确定黑暗神愿不愿意帮助一位前任仙灵女巫。
芙兰迟疑间，戴安娜又补充：“你代表黑森林国递来的商贸往来的内容，以及其她任何不损害我们国家利益的事项，我愿意明天全部通过。”
确实很诱人，但是……
“还有你的魔法药剂，我愿意无条件全部买下。”
芙兰觉得可以一试：“我帮你问一下？”她递给了戴安娜一个眼神询问。
“拜托你了。”戴安娜双手交握胸前，真诚地拜托芙兰。
她也从未想到，自己会向一位黑暗神麾下的黑女巫求助，也从未想过，这位黑女巫可以解决国民的噩梦。
……
倚靠于钟楼石墙的神祇睁开漂亮的红眸，他刚才融合灵魂的时候，获得了很多不太理想的记忆和情感。灵魂所经历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灵魂反复碎裂的疼痛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毕竟在无尽漫长的等待中，他承受的比这要多得多。
但是除此之外，这份灵魂带来的还有一种特殊的情绪，一种不适合神明的情绪……
“什么事？”
他抬眸看向站在面前的芙兰，她清澈的水眸微弯着，柔软的棕黑色卷发恬适地铺在肩上。
“黑暗神大人，我想问问仁慈的您愿不愿意向这个弱小可怜的国家伸出援手。”
“为什么？”他的目光再次自然地从她白皙肩颈处扫过，属于“小贝”的那些不合时宜的记忆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内。
泥巴竟是他自己……
“我就是想问一下，如果不合适的话就算了。”她的双眸垂下，话语真诚。
但是洞悉一切的黑暗神知道，她对他根本不心诚。
反而是那团泥巴，她倒是很开心地非常乐意捧在怀里。
芙兰也仅仅是想试探一下，黑暗神在她看来是一位对信徒有求概率应的神明。
但她称不上是信徒，这个国家也没有他的信徒。
如果同意，那她这位中间商可以获利。
如果拒绝，她就劝说戴安娜先继续凑合用一下八音盒，再加上她帮的忙，对方不会拒绝任何合理的要求。
无论如何，她都不亏。
她的眼尾带着一点淡淡的玫红色妆彩，闪着皎洁的光点。
“领路。”黑暗神下意识地开口，想了想又补充，“趁我反悔前。”
芙兰抬起头。
这是，同意了？
她赶忙让戴安娜带她和黑暗神会王宫，去见那位可怜的公主。
王宫内，由于人民都还醒着，公主不得不因为诅咒的影响陷入了沉睡。
身形纤美的淡金色长发少女，安静地躺在雪白的鹅绒软垫床上。
与其说是沉眠，她更像是死去一般一动不动，只有那轻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鲜活的生命。
美丽又柔弱的睡美人。
“只要我的人民不在夜晚来临前睡去，我的女儿就会陷入沉睡，只要他们一日不睡，她就一日也不会醒来。”戴安娜解释着，满目凄怆地看着她的女儿。
这是作为仙灵女巫的她，违反光明神的规则，而带给女儿的诅咒。
“诅咒自己的信徒？还真是可悲。”黑暗神讥讽道。
防备自己的信徒还不够，光明神还要选择诅咒。
“怪不得那么多仙灵女巫选择背叛。”
不仅是她和戴安娜，还有金妮的教母。芙兰现在想想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黑暗神抬手，黑暗魔力从他的手心朝着戴安娜的女儿围绕过去。
芙兰能感觉到，融合了新的灵魂碎片后，黑暗神的魔力带来的压迫力更加汹涌了。
即便自己的女儿就在面前，身负光明魔力的戴安娜，还是没能顶住这股强劲的威慑力，朝后不自觉踩了一步。
黑暗魔法又在瞬息间消失。
“诅咒的源头不在这里。”黑暗神说道。
“所以不行吗？”芙兰低喃道。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到身旁的神明好像不太乐意地睨了她一眼。
“难道这个诅咒的源头是仙灵圣树？”戴安娜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什……”芙兰刚开了个口，意识到戴安娜困惑的目光后，又赶紧扬回了调，“我怎么没想到呢，原来诅咒的源头是那个。”
仙灵圣树，听上去就是和仙灵女巫密切相关的东西。
她作为堕落的仙灵女巫，连这个都不知道也太可疑了。
“仙灵女巫的诞生地，最初的仙灵女巫就是在那里和光明缔结了契约。”黑暗神忽然开口道，“这么做，从本源上控制了信徒。”
芙兰的视线轻轻晃过黑暗神，他是在解释给她听吗？
不过照这么说，戴安娜虽然失落，但也无能无力。
还好八音盒的噩梦解除了，除了自由的睡眠，起码人民的精神状态会恢复一些。
“谢谢你，芙兰女士。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戴安娜的手轻抚过女儿的长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只爱哭的八音盒。
取出灵魂碎片后，这只八音盒也短暂陷入了沉睡。
芙兰知道，戴安娜准备使用八音盒了。
“关于那个……”芙兰犹豫着开口，“这个八音盒的梦境现在能不能随意用魔法定制？”
戴安娜：？
第二日，弗洛拉国的国民们，舒适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这两年来，他们睡得最好的一次觉。
没有梦中的撕咬、战斗和追杀。
只不过，他们还是做梦了。
“我昨晚梦到有个满脸雀斑的女孩，用了来自黑森林国的魔法药剂后，脸上干净得连雀斑印都看不见了。真的有这种好东西吗？”
“巧了，我也梦到了。我还梦到了来自黑森林的好梦喷雾，说什么只要喷两下，就能一夜无眠，安睡到天亮。她还说什么更多新产品在研发中，敬请期待。”
“……那你们有没有梦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她就像神女一样美丽，她告诉我黑森林国非常适合旅行，不去一次将会是此生的遗憾。”
相似的梦境，传遍了弗洛拉国的大街小巷。
就连国王都无法幸免。
“戴安娜，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女人告诉我，她和一位神明帮助我们解决了噩梦的烦恼，我们只要和黑森林国缔结和平互助条约，就能永远得到神明的庇护。”
戴安娜：……我怎么没听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