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不认得你

聂云方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方子修在哭，他停在门口默默站着，等到屋内哭声渐消叹了一口气。门外雪落，聂云的眼泪划过脸颊。他当初也如方子修一样的伤心难过心如死灰，然而他现在发现，他竟然比方子修幸运，他还有晴苍的魂能护着，方子修什么都没有了。

那场天裂，晴苍在伤了的情况下还替他抗下了所有魔物袭击，之后带着龙渊出逃又被方秋林的魔修追击，最终没能挺过去，等他找到他们的时候，龙渊被晴苍的术法护住沉睡，而晴苍尸骨已经腐烂。

锁灵囊动荡闪出白光，晴苍的魂魄似乎感觉到了聂云在伤心。聂云低头轻抚锁灵囊拂去眼泪，道：“好了，好了，我不哭了，你安静些。”锁灵囊里的魂似乎听懂了聂云说的话，安静了下来。

方子修再次醒来是三日后，屋外有人在说话，他昏昏沉沉的爬起来走到门边。

陌上桑道：“时间我给够了，他要是再要死要活的闹，我只能去除他的记忆，他将来是要飞升的，他不能因为舒城也的事一直这样堕落下去。”

聂云看着一向温和的陌上桑变得暴躁不堪，低下头转身道：“我已经喂他吃了暂时失忆的药，他不会闹了，要是他再闹我也不拦着你，我现在也拦不住你。你们要怎么对他我也管不了了。”

陌上桑愣住：“晚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子修的师尊，我这不和你商量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方子修心下疑惑，他们在说他吗？他们给他吃了失忆的东西？他们要做什么？他们想他忘了舒城也吗？不，不可以，他不可以忘了舒城也，他不可以

方子修转身眼前的东西既熟悉又陌生，他的感觉在陌生与熟悉之间跳跃，最后停留在熟悉的认知上。陌璃来送药瞧见方子修站在门口，“陌白你醒了？”

方子修看着陌璃愣了片刻，既然他们以为他失忆了，那他要装着失忆，这样他们才会放他走，他的道侣印没有消散，他的阿也一定还活着。他要去找他，他的阿也在等着他。

方子修装着疑惑道：“陌白？这位姑娘我不叫陌白，我叫方子修。”

陌璃愣住，听到方子修的声音陌上桑和聂云转了过来。陌上桑上前接过陌璃手中的药道：“你先下去，这儿由我们看着。”

方子修往后退开些挨着门跑出屋子，陌上桑一个闪身将人抓住，方子修挣扎，“你们是谁，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陌上桑盯着方子修瞧，还把方子修转了一圈，突然凑到眼前道：“不认得我是谁了？”

方子修摇头，他方才就是看自己能不能跑，现实很明确，他跑不出他们掌心，他故作害怕的道：“这位大哥，你放开我，我不认得你。”

陌上桑瞅着人看了半晌道：“我不是大哥，我是你伯伯，你是我侄子”，说着指着聂云道，“他是你师尊。方才那位姑娘是我女儿，你姐姐。”

方子修看着陌上桑道：“伯伯？大哥你别闹了，你看着才二十来岁，放开我。”

方子修大力的扯开陌上桑，陌上桑看向聂云，走到聂云身边小声道：“真忘记了？”

陌上桑松了口气，甚至有了丝笑容，聂云没笑，他看着方子修忧心无比，现在是忘记了，可想起来以后呢？那时候他会不会恨自己？会不会恨陌上桑？

方子修看向聂云，聂云锁着眉一脸愁容，师尊定又在为他伤心，他上前几步朝聂云拜了拜：“方才他说你是我师尊，我不记得了，敢问我是为何拜师？”

聂云眉目松了一些，道：“自是修行，你对抗妖魔自爆金丹失了记忆修为也废了，要重拾修为还得勤加修炼，如今你仙根复苏需要大量的灵气滋养，他的确是你的大伯，你的修为一时半刻怕是起不来，我竹静江灵气不如锦官城，你不妨跟你大伯回锦官城小住，也去祭拜祭拜你的母亲。”

方子修原本想等陌上桑离去动容聂云让他下山，但听到他母亲他动容了。

陌上桑道：“就是，你还没去过锦官城，去锦官城住上几个月，等你仙根灵气滋养得差不多我再将你送回来。”

方子修看着聂云和陌上桑，他要逃走是不可能的，前些日子他闹得够大了，闹得凶换来的是他们想让他失忆，如果他再闹，不知道他们还要做什么，既然知道舒城也活着那他就有了希望，他要好好活着，他的阿也是魔，魔能再生，说不定他的阿也在努力的修复魂魄想要回来找他。

方子修道：“既然师尊如此安排，那弟子定当遵从。”

陌上桑兴奋，“那宜早不宜迟，我去收拾收拾，等会儿就回去。”说着，将药递给方子修道，“喝了。”

方子修道：“这是什么？”

陌上桑道：“治你仙根的药。”

方子修端着药一口喝了，陌上桑看着高兴，以往方子修都不肯吃药，他开心的接过碗，道：“你去房中休息，等我收拾好来唤你。”

方子修道：“大伯，还是明日再走吧，我感觉我全身没有力气。”

陌上桑开心道：“好，好好，你去歇着，明日再走。”

方子修点头，陌上桑拿着碗走了，陌上桑走后，方子修看向聂云突然跪下了：“师尊，弟子不敢欺师，弟子想去拜别舒城也。”

聂云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你没忘？”

方子修道：“弟子不会再胡闹，弟子知道师尊的苦心，等弟子归来，弟子想下山去历练，如果师尊不放心，让大师兄和兮然陪着我好不好？”

聂云点头道：“好，但你要答应师尊，不胡闹，不轻生。”

方子修道：“弟子答应师尊。”

聂云上前抱着方子修，方子修就这样跪着抱着聂云的腿，半晌，聂云道：“快起来，你还虚弱回去躺着。你若想拜别舒城也入夜了去，师尊替你挡着你大伯。”

方子修道：“多谢师尊，弟子等下就回去躺着。”

方子修爬起来慢慢走回屋子，进了屋又回头看聂云，“师尊，道侣陨落，道侣印是不是就没了？”

聂云点头，方子修道：“司晪仙尊的道侣印还在吗？”

聂云道：“还在，因为他的魂魄还在，结契为道侣只有他三魂尽消印记才会消失。子修，人死后会留下人魂在体内，师尊也想为你收集舒城也的魂魄，可舒城也体内没有魂魄了，那是三魂尽消的意思，师尊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你答应过师尊的，不能反悔。”

方子修道：“那魔呢？阿也是魔，他能回来吗？”

聂云一时愣住，他摇头：“我不知道。”

方子修朝聂云笑了笑道：“我不会做傻事的师尊，我会好好活着，我的道侣印没消失，阿也他在等我”，聂云吃惊，随即脸上有了些笑容，方子修道：“我没有骗师尊，我想去寻他，可我知道我这副身子你们定不让我去，我这副样子也不能去，我会好起来的。”

方子修说完朝聂云拜了拜又朝着聂云笑了笑，然后挪到床上躺了回去，乖巧的闭上眼睛，聂云瞧着总算有了些安慰。

入夜时分，聂云将陌上桑叫去下棋，让兮然化成方子修的样子待在屋子里应付陌璃，让清风月明悄悄的带方子修去看舒城也。

清风月明大伤初愈正想出去溜达，自然乐意带方子修出去，本来方子修是打算自己去的，怕聂云不放心，便让清风月明带着他去。

方子修还无法独自御剑飞行，清风月明怕方子修身子虚站不久，两人离开御林居之后，他将神武放大让方子修坐在上面。

清风月明时刻观察这方子修的情绪，小心翼翼的问：“师弟，是直接去吗？要不买些香蜡纸钱？”

方子修低头轻笑，清风月明觉得方子修不对劲儿，他蹲坐下来靠近方子修，将方子修手拉住道：“师弟，你要是伤心想哭，师兄肩膀借给你。”

方子修抬眼看向清风月明，笑容散尽吞咽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抱住了清风月明小声道：“师兄，谢谢你，你是最好的师兄。”

清风月明在方子修背上拍了拍道：“别这么说，陌炎会吃醋的。”

方子修放开清风月明抹了眼泪笑了笑道：“他不在，我跟师尊这几年定让你操了不少心，谢谢你。”

清风月明笑了笑，将方子修搂着道：“你没让我操心，你都躺棺材里，就是师尊你知道吗？师尊把自己的魂剥给你了，他无法飞升了，所以你不能辜负他，知道吗？”

方子修愣住，清风月明继续道：“师尊看上去是不是苍白了许多？除了师叔的事，他还刚刚剥去了天魂，他现在也很脆弱经不住折腾。你要快些强大起来别再让他伤心，你要是不在了，寻你好些年的陌城主怎么办？费尽心力救你的师尊该多难过，你的母亲和妹妹每年清明谁去祭拜？若是舒城也活着，他会愿意看到你这么难过吗？更何况，师尊还把御林居交给了你，你肩上还有很重的担子。”

方子修低下头眼睛红了，他道：“对不起师兄，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