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做戏
顾知棠一阵风似的跑到宁皓身后，用他的身体作掩护，探头威胁，“爹爹要是打我，我就跟宁指挥使走！”
“你！”顾如山先是一副愤怒的表情，随即恢复平静，“你会打仗么？你会骑马么？你能吃苦么？人家凭什么带上你这么个累赘？”
“爹，我会做饭，我可以给他们做饭吃啊！”
顾知棠可不是开玩笑。厨艺可是她的看家本事。哪怕她只是随随便便做个什么菜，都能把一家人馋得流下眼泪。
如果她去羽林卫做饭，只怕天天厨房门口都排着长队呢！
顾如山闻言，眼睛眨了几眨，喉结一动，思考片刻回道，“你光会做饭，那你洗碗吗？伙夫不但得做饭，还得洗碗你知道吗？快给爹过来！”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严厉，他继续柔声劝慰，“乖女，听话，到爹这儿来。既然回来了，爹就不怪你。一会儿好好表现。”
方才还吹鼻子瞪眼，一副要打她的架势。这会儿俨然父慈女孝。
宁皓看着这对欢脱的父女，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羡慕。
当女儿的却毫不理会父亲的软语相求，“我不要我不要！我宁愿跟着宁大人一辈子骑马打仗，也不要嫁给陆高！”
“你！”顾如山瞬间气的七窍生烟。
宁皓侧头往身后瞥了顾知棠一眼，低声道，“顾小姐当真与众不同。”
为了逃避婚事，真是够拼的。
闻言，顾知棠抬眸，目光从他挺直的鼻梁，过渡到下方的两片薄唇。
少年丰神俊朗，宛如造物主精心雕刻而成。宽肩窄腰，遗世独立，像一道坚墙般岿然不动。
她不禁一阵心悸。
原本只想借羽林卫之名，向爹爹宣誓自己誓不嫁人的决心。
可这一刻，她看到另外一种可能。
“不，我没有与众不同。我觉得你眼光很好，这一点，我跟你一样。”她用同样平静的音量回道。
眼看着顾如山就要过来生拉硬拽，顾知棠灵机一动，一咬牙，绕到宁皓面前。
她举起两只小拳头放在下巴的位置，抬眸直视宁皓的双眼，
“今天我过生日，宁大人，你留下来好不好？”
“为了报答你护送我回家的恩情，我要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给你吃。”
“留下来吧，行吗？”
殷切的眼神注视着宁皓深渊一般的双眸。有一刹那，她分明看到，那双仿佛永远都不会被人看破的深渊，动了。
她赶紧又蹙起眉毛，眼中泪水不住闪动，简直就像祈求主人给零食吃的狗子一样。而心中想的却是——
千万不能眨眼，否则，泪水流出来，就没有那种楚楚可怜的效果了。
这招，对哥哥回回都管用。那次她不小心撕坏了他珍藏的一副山居赏春图，他一开始还冲她咆哮，结果她用这招，哥哥马上就不生气了。
看宁皓这副样子，应该也吃这套的吧？
目不转睛满怀期待地盯着宁皓的薄唇，听到的答复却是：“我还有公务在身。”
隆起的颧骨收回来了，唇上的弧度也没了，顾知棠也顾不上什么楚楚可怜，张大嘴巴就开始嚎啕大哭。
这羽林卫指挥使，还真不是一般人。对于非一般的人，就要用非常手段。
“你你你你”顾如山跑过来，看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气得语无伦次，“外人面前如此不讲礼数！”嘴上说着，却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连忙将顾知棠嘴巴上方的两条鼻涕擦了。
宁皓听着顾知棠的鬼哭狼嚎，只觉得大脑胀痛，心情烦躁，甚至失去理智。
方才听她说，今日她过生辰。他突然有些伤感，生辰二字，似乎跟自己永远扯不上关系。
虽然他有点犹豫，要不要给这个被命运捉弄的姑娘带去一丝安慰，但毕竟第一天认识就留下吃饭，怎么说也于礼不合。
如今他闻所未闻的聒噪充斥在耳畔，仅存的理智似乎已经从他的身体抽离出去。
他回的没有温度：“顾小姐还要处理家事，恕在下不能奉陪。”
今日顾侍中家事繁琐，这姑娘为了逃避婚事，怕是什么狠话都能说，什么狠事都敢做。他可不能趟这趟浑水，得赶快抽身。
随即朝顾如山略略点头，扭身走出门外。
后院的顾景行大概是听到顾知棠的哀嚎，这会儿他正朝后堂这边冲过来，一边大喊，“爹，别打妹子！要打就打我！是我给她出的注意，是我教她先出去避一避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来到顾知棠面前，扯过她羸弱的身子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一边小声关切，“妹子，打哪了？”
顾知棠一脸不耐，也不答话，赶紧去追宁皓。仿佛她已经成为羽林卫一员的样子。
没想到自己惯用的招数，对宁皓却一点都不好使。虽然很意外，但是功败垂成，她才不会轻易放弃！一会儿，直接上杀手锏！
任凭顾如山怎么生拉硬拽，她就是不肯停下追逐的脚步。
直到在院子里，撞上陆高。
陆高一身红衣，一头墨发高高竖起，长相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类型。
可就算他长得再好看，顾知棠也绝不可能嫁给他，绝不可能。
看到顾知棠跟在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身边，陆高似乎有些不悦：“棠儿妹妹，我终于来向你提亲了。咱们先放下其他的事情，快些进屋吧！”
顾知棠回道：“陆高，你都有一大群美女了，怎么总要缠着我不放啊？”
闻言，陆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正妻的位置，我可是一直留给你的啊！”
顾知棠冷笑：“我顾知棠今生，绝不和任何人，分享我的男人！”不管男的女的，通通不行！
眼见陆高大老远刚来，闺女就在门口跟人家杠上了，顾如山连忙笑呵呵迎上去，“贤侄，来，先跟姑父进屋。”
顾知棠仰视身旁的宁皓一眼，伸手挡住陆高的去路，“陆高，今天我就跟你把话说清楚。我已经跟别人有了白首之约，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的。”
“是谁？”陆高惊异地看着对面高他半头的宁皓。
顾知棠勾唇，“没错，就是他。”
宁皓也一脸惊异：他跟她有过白首之约，他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陆高从宁皓不明所以的脸上，猜到顾知棠在骗他，笑道：“棠儿妹妹，你就别骗我了。人家一表人才，怎会看上你这矮个？”
话一出口，他似乎察觉到了不妥，连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俩的差距，有点大，那个什么那个哎呀，反正不太方便！”
陆高这人，人品如斯。
对于自己不在乎的人，说自己什么缺点，顾知棠都不会往心里去。
也并非是爹娘想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陆高的祖父，是原身娘的养父，对她有养育之恩。陆高的祖父临终前，对着原身娘留下的遗愿，便是让他孙子陆高娶顾知棠为妻。为了让自己的养父死得瞑目，原身娘只好应下。
这才让顾知棠有了这么一桩情债。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知恩图报的道理她懂，但绝不是这么个报答法。
她耸耸肩膀，“方不方便，我们喜欢就好，需要你管？”
眼看着自己的清誉就要毁于一旦，宁皓再不走，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连忙向顾如山致意，意图悄默声离开。
顾知棠早就捕捉到他的动向，见他要走，猛地死死抱住他的窄腰，“你别生气，不要走！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人是你！”
宁皓的身子一僵，着实被这姑娘的大胆吓了一跳。
陆高愤愤的眼神让他做出决定，快刀斩乱麻，趁早离开这红尘是非之地！
姑娘的手抱得很紧，他用了些力才掰开，轻轻说了声抱歉，扬长而去。
却听到她在身后嗔道：“负心汉！早知道我就不该跟你私定终身！”
宁皓身子不禁一僵。这姑娘扯谎的本事，令他叹服。
摇摇头继续前进，又听姑娘一阵泣诉，娇软的嗓音带着凄怆：“那晚香绡帐中，你搂着我的身子，对我许下诺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
他瞬间被死死钉在原地。
别说宁皓，顾知棠这话一出，他的属下们顿时都炸开了锅。
“难怪指挥使把马车让给她，原来他们早就暗通款曲，私定终身了啊！”
“没想到指挥使还挺会骗小姑娘！”
“可是敢做不敢当，不够爷们”
顾知棠勾唇，笑得得意。要的就是这效果！
果然，陆高花容失色，指着顾知棠鼻子，“你你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女人！你再高贵，也没有我的女人干净！”一挥衣袖，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比宁皓跑的还快。
看着这群人仓皇而逃，顾知棠心情比早上下山时还要激动一百倍。
今天闹这么一出，估计陆高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她人生最大的烦恼就这么没啦！
幸灾乐祸之余，听见顾如山和顾景行在身后嘀咕。
“你妹妹的话，有几分真？”
“五分假，五分真。”
“五分？这么多？”
“爹，”只听顾景行轻声安抚，继续说道：“妹子向来克己守礼，出门都有侍从陪同，从未单独与外男相处。”
顾如山大喘一口气，紧接着问：“那五分真从哪儿来的？”
接下去的话，顾知棠没能听到。
不过马上，她看到顾如山跑出院外，拦住宁皓已经启程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