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影

桂香缕缕，凉风习习。

昨晚的月色，是宁皓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夜。

顾知棠坐在一棵白杨树下，津津有味地享受着香糯的甜糕，丝毫没有注意宁皓的目光一直停在她那片开开合合的樱唇上。

等她吃完，抬眸，正撞进宁皓眼里。

宁皓抬腕，修长的指尖擦过她柔嫩的脸颊，拇指停在她的唇边，轻拭。

一下，一下。

似有若无的触感，顾知棠不禁涨红了脸，把目光从宁皓的俊颜上移开，垂眸看向自己的淡青色的裙摆。

脑海中回想昨夜的旖旎，却听见刀剑叮当的声音在四周霎时响起。

宁皓骤然敛起眼中柔情，猛地提剑起身，拔剑的瞬间，正好有一个蒙面人朝他扑来。

顾知棠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小心”，只见剑光闪过，蒙面人颈部一股鲜红的液体如瀑布般喷涌而出，手中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眨眼的功夫，蒙面人身子扭动两下，跟着倒地。

宁皓早已冲进蒙面人的包围圈，跟羽林卫和太子的侍卫们并肩作战。

一片丁零当啷的兵刃冲突之声。

顾知棠关心宁皓的安危，注意力一直在场中的战况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斜刺里一个黑影正一步步朝她逼来。

直到一片黑色的阴影从不远处的高空落下，她面前的光线渐渐变暗，她才看到一个蒙面人正从高处落下，要来攻击她。

迎着阴影，她看到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倒退两步，后背撞到一棵白杨树上，一阵疼痛袭来，她却顾不上去查看。

忍着痛，拔腿往身后的杨树林中逃去。

身后蒙面人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顾知棠看着远处的密林，头皮一阵发麻。

她没有功夫，怎么也逃不过他的追捕；前方杂乱的树林，对她来说，毫无防备的优势。

蒙面人在树上噔噔两下，就飞到她身后。他的影子从高处投下，很快将她单薄的影子完全笼罩。

身后，刀剑破空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她闻声斜眼去瞟的这一瞬，再回头，正前方一棵粗壮的白杨赫然挺立。

绕开，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就要被蒙面人钉死在这棵树上，顾知棠心中直呼倒霉。

她伸出双手，准备给自己做最后的缓冲，正在这时，一道白影闪来，将她揽过。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从地上飞起，眨眼的功夫，落在林子里一片空地旁。

来不及看清楚救命恩人的脸，蒙面人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他从高处的树枝上落下，把剑举过头顶，直直朝着她刺来。

顾知棠吓得攥紧手指连连后退，突然，脑子轰的一声响，瞳孔猛地放大。

救命恩人适时地挡在她面前，蒙面人的剑，直直从他肩头砍过。

顾知棠心惊之余，看到救命恩人猛地飞出一脚，将蒙面人踹翻在地。

蒙面人还想挣扎，却早已被救命恩人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危险解除，顾知棠大喘一口气，这才去看救命恩人的脸，却意外地发现，他正笑得像春光一般明媚，温柔地看着自己。

好像肩膀上的伤口，和那一片鲜红的血迹，都是化妆师画上去的一样。

顾知棠一时错愕。

不仅仅是对方受了伤却一副稀松平常的反应，更是因为，将她救下的人，竟然是太子！

蒙面人见一时不能逃脱，没一会儿就咬碎嘴里的毒药，白眼一翻就不省人事了。

顾知棠赶紧走上前，看着太子血淋漓的左肩，眼下肌肉一阵抽搐：“好严重啊，你怎么不躲一下？”

见她这副关切的模样，太子笑得更加温润：“我若是躲了，受伤的岂不就是你了？堂堂男儿，连个姑娘都不能保护，我岂不是成了废物？”

顾知棠连忙低下头，“殿下千万别这么轻贱自己。”想到人家一个太子，为了自己伤成这样，心中着实有些愧疚。不禁红了脸，一时不知道如何感谢。

远处刀剑声甫歇。

顾知棠一扭头，就看到宁皓正朝这边走来。

她忙搀着太子，轻声道：“赶紧回去让大夫给你包扎一下吧。”

太子笑看着她，似乎身上的伤不但不疼，反而还很舒服。

宁皓走近，深沉的目光落在顾知棠搀着太子的手上，“殿下重伤，棠儿想必也受了惊吓。就让臣扶您前行吧。”

冰冷的语气，让正午阳光聚起来的暖意都消失殆尽。

伸手就要来把顾知棠拉走。

太子右手连忙按在顾知棠手上，轻咳两声，看上去十分虚弱，“你是男子，步子太大，本宫受了重伤，唯恐跟你不上。还是棠儿姑娘扶我吧。不知棠儿姑娘，可愿意？”

太子惨白着脸，顾知棠刚刚松了松手指，他就踉跄着，似乎马上要倒地似的。

顾知棠想着人家的伤，怎么也是为了她才受的，也不好意思说不愿意。

最终，放松的手指头又紧了紧，“你帮我挡刀，我扶你，应该的。”

宁皓伸出去的手一时僵在半空，最终缩了缩手指，垂了下去。

马车吱呀吱呀走了一路。

顾知棠时不时就撩起车帘，看看外面的天色。

太子因为受伤，不能再骑马，所以此刻，他正斜倚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在这样一个局促的空间里，跟这样一个不太熟的男人共处，她着实不太自在。

可是她不会骑马，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宁皓共乘一骑。这马车，又挤不下三个人。

想到这，她再次掀起车帘，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轻轻舒了口气。

终于，马车停住。

顾知棠迫不及待撩帘，透过车窗去看。

天色漆黑，月光稀薄。

宁皓一跃下马，衣襟随风摆动。他徐徐走到一处小院门前，轻叩。院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鸡鸣狗吠，让顾知棠感觉到了一丝烟火气息。

一番交涉后，宁皓朝着马车走来。

“殿下，天色已晚，请下车去房中休息吧。”

顾知棠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熟睡的太子，从车窗探头，小声说道：“他睡着了——”

宁皓的目光沉得像是融入了夜色中一般，“既然殿下未醒，那就请恕臣失礼了。”

他上前两步，扶着门框，一脚蹬上马车。

马车承重，支呀一声惨叫。

太子猛地睁眼，起身的同时，“啊哟”一声惨叫。

顾知棠忙走上前，扶他起身。

虽然承受着剧痛，太子还是朝顾知棠挤出一抹微笑，“多谢棠儿姑娘。”

见太子醒了，宁皓便不再动作，静静候在车外。

一下车，他便宣布了夜宿的安排。

“一共借到两间房屋，殿下一间，棠儿一间。”

顾知棠疑惑地看向宁皓：“你呢？”

“我守在门外。”

却听太子一阵□□，虚弱的嗓音说道：“那如何使得？明日路上说不定还会遇到歹人，宁指挥使也得好生休息啊。不如让棠儿姑娘在我房里照顾我，她的屋子就让给你吧。”

顾知棠一时语塞。

宁皓沉声：“如果殿下需要人照顾，那便让医馆随您同住吧。”

顾知棠连连点头，想到什么，看着宁皓，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入夜。

院外偶尔的狗叫，鸡叫，让顾知棠一直没有睡沉。

朦胧中，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蹙着眉毛，翻了个身，才想起忘记给宁皓送床被子。

一跟头爬起来，却看到窗户上一道人影闪过。

没有丝毫的考虑，她连忙一声大喊。

“啊——”

屋外，闭目养神的宁皓，一听到她的喊声，瞬间睁眼，破门而入。

“何事惊慌？”

少女颤抖的声音，从角落里隐约传来：“鬼”

宁皓提起的刀随即插入剑鞘，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淡淡回道：“安分些。”转身就要离开。

听到宁皓的声音，顾知棠不再害怕，从被子里钻出来。

冲宁皓轻喊：“别走！你看，我睡的时候，窗户明明关着的。现在已经开了条缝。刚刚就是有人来过的！”

宁皓回身。

月光穿过窗户投在床上，虽然瞧不清顾知棠的脸，他却清楚地瞧见月光下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她正抬起一只胳膊，指向窗外。脖颈细长，昂首挺胸。

目光停在她胸前，宁皓喉结一滚。

见他没有答复，顾知棠又朝窗户上指了指，“就那儿，你看见了吗？”

她的动作，犹如飓风涌动，带起她胸口一阵波浪。

宁皓蜷缩手指，脚下一阵热流。旋即，鼓起勇气将门合上，转身来到床边。

看着窗户上的缝隙，余光落在床上柔弱的光影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真是胆小如鼠。”

“我才没有！”

“那这窗户你敢自己关么？”

“”

宁皓的轻嗤隔着黑暗，清晰地传到顾知棠耳中。

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从被子里出来，爬到窗边，慢慢将窗户合上。

背对着宁皓，顾知棠并不能看见，此刻他眼中闪过的一抹狡黠。

在她合上窗户，拍去手上的灰尘，洋洋得意扭头朝着宁皓，正准备炫耀的时候。

她心中的惊吓，比刚才看到窗户上那抹黑影还要多上十分。

一阵热流从她腰际传来，宛如一条游龙，一路向上，带起她周身一阵不可自抑的战栗。

她的瞳孔猛地放大，脸颊迅速涨红。

一声惊呼，早已被宁皓俯冲而下的薄唇封入候中，化作一阵柔婉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