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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愉快的街坊

是什么在脸上游走着爬动,轻轻的,柔柔的,却又是充斥了那样的温热。哦,这感觉多像是儿时,妈妈那温暖的手在轻轻触摸。于是,方利民因此而苏醒了。

但也只是要睁开眼睛,马上就是一阵格外炫目的光亮,使得那睡眼惺忪的眼睛又赶紧地闭上。

挣动身子,再一次睁开的眼睛里看见了阳光。原来这透过窗户斜射进来,落在自己枕边的金灿,早已将房间照耀得满室的亮堂。

街道上,人们活动的声音在传进来。睡意消失了,反而又是怀疑,怎么回事啊,夜里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并不是多久,居然就睡过头了。

但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在轻轻推开,开启不多的门的裂缝之间,那是母亲那慈祥的脸。

由于他是睁开了眼睛,花白头发下面的脸,皱纹堆砌地逐渐浮出了亲切的微笑。

“民子,这就醒了么?”

很轻的说话,满心的溺爱,但那儿子的回答,却又像充斥了歉疚。

“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这时候了。”

“星期天嘛,儿子。”看见他在翻身的要起来,母亲赶紧上前,伸手按了他被头。

毕竟是自己的妈妈,所以在点头后,他顺从地又重新躺了回去。

替他拉上被子,母亲还轻拍了他,却又是不满地嗔怪;“不是妈说你,看你回家,那时候多夜深了啊?就算复习功课重要,这熬自己,也该有个限度是不是!”

知道母亲并不是真的责怪,而是出于爱,爱的关切和心疼自己。但他却没有回答,因为他不能回答,只好把自己缩进被子的藏起来。

要是母亲揭开被子,她一定会看到眼睛里含着的泪花,但只是母亲的声音在传进他耳里。

“儿子,不是妈多话,人年轻,这身子骨也要将息是不是。要今后再昨晚这种熬夜,妈可不会还原谅你了啊?”

“知道了,妈妈。”

由于他的回答,母亲多少有些安心了,但离开房间,儿子还是听到了她那一声轻微的叹息。

也许是这叹息,已经没有了睡意的方利民,仿佛因为睡眠忘记了的那些烦恼,那些委屈,那些说不清的焦虑全都涌了上来。刹那间,这一颗心也随之变得格外地沉重。

妈妈这样的叹息,是由于上了年纪,还是因为了什么,不会大姐对自己的那些荒谬谴责吧?但只是这样疑惑,人就禁不住紧张得连手脚也直发凉。

不,不可能这么快妈妈就知道了,何况自己也不是大姐污蔑的那种不堪。只是自个的情况由于暂时不能讲,反而在大姐的眼里是百口莫辩了。

尤其心里的这种憋屈,受不了委屈的他很想哭,多想儿时那样扑在妈妈怀里,让自己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可他是大人了,母亲早就说过,是大人了,就应该心里能够装得下许多事情。

是的,他装下了,所以自己和胡苹的情况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妈妈也不例外。但是大姐认为这样做很大逆不道;什么自己的私事,方利民,你也太自私可恶了!

自己虽然不是可恶,可是大姐知道了,以她那向来沉不住气的个性,秘密不可能还是秘密。并且更加可怕的,要是告诉母亲的,也是大姐对于胡苹非常不堪的那些侮辱,家里人先入为主之后,这又怎么办。

想一想,在父亲去世以后,为了姐弟的成长,妈妈曾经遭受过多少生活的磨难。不是早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像一个孝顺儿子那样,不让母亲的生活中,还要因为自己有任何的烦恼——

眼看简单的事情将变得复杂,心里艰涩和困惑的自己却又是无所适从,已经不可能还躺下去了。于是他决定起床,也许找机会试探一下妈妈,然后另外再看怎么办。

还是像过去那样,母亲不会独自吃早饭。因为他们姐弟任何一个人在家,母亲这种不先吃饭的长年累月习惯,没有人可能改变。

饭是早就做好焖在锅里,儿子起床,母子也就把早饭端来放到了桌子上。不过,母子俩也是刚拿起筷子,没想到门口光线一暗,就有一大块头女人堵了上来。

当然,这大骨骼的女人其实并不陌生,是街坊,人们习惯称呼的刘妈。

但刘妈却并不是进门,她站在门口,依了门框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母子俩。

既然街坊光临,母亲自然也不便怠慢。但她也只是放下筷子,才要招呼,没想到突然间,刘妈这厚园饼似的脸,所有隙缝全都打开的同时,还绽放出了少见的兴奋。

“咦吆,瞧这一家子!”

“哎呦,是刘妈呀!”母亲说,只好也陪上笑来。

“妈吔,这可是早饭还晌午?喔嗬嗬,有福人家就是不一样——”

在喉咙释放出一阵既干哑,又显得尤为刺耳惊诧的同时,街坊刘妈还用了笑来配合她的话。毫无疑问,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是明显地在向这家人表达自己的善意。

母亲脸红了,忙说;“看你说的,刘妈。不过,可不兴站着说话吶,快进来,来屋里坐!”

想不到刘妈不拒绝,还大大方方的进屋。但也不是马上就坐,而是在表现出愉快,轮流看这母子俩之后,更加嬉笑了一张脸,接着便用她那大嗓门说开了。

“我这个人向来就这样,只说大实话。本来嘛,你家民子坐机关人才,可不像厂子干活路的轮休,就算星期天奈床,本身就该享这样的福哇!咦,这花生米儿,是方妈妈你酥的呗?”

“自个儿吃的,也就凑合啰。”

“你让我尝尝!”刘妈说,也没等表示,就伸出了她那男人般的大手。

撮了指头伸进盘里,轻取了食物,然后将其中的几颗抛进嘴里。刘妈磨动牙齿,二目呆望向一边。

忽然,一只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拍,脸上所有的缝隙顿时又是大开。

“妈呀,真个是叫绝了!怎么说呢,简直就他妈脆生生儿!”

突然这样的动作,母亲难免地吓了一跳。而刘妈没有成本的夸张恭维,更是让她红了脸的慌忙地摇头。

“可别笑话呦,就我这手艺儿,刘妈,你就心里偷着乐个够啊!”

刘妈立即正色;“可是大老实话呀,方妈妈。街坊都知道我这刘家屋头女人,向来直肠子,就得有那句说那句嘛!”

也许是儿子这脸上几乎看不到表情,母亲也觉得不妥,便拿了勺子递向刘妈。并且含了笑,殷勤的说道;“刘妈,你要是觉得凑合,要赏脸,可得再多尝一点吶?”

刘妈也不客气,接了勺子,摊开手掌,也不客气的在盘子里舀了,这才用另一只手拈了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不过,她一边咀嚼,却拿眼睛去看,或者用余光去瞟那青年。

“你家民子,估摸着也该二十有零了吧?”

“都二十二啦!”

“妈呀,说起来好快,这活人!”说话间,又是眼光掠过那青年,并且是注意地看了。

其实在方利民内心里,对这个邻居刘妈从来就没有过好感,因为至少好些年以前,刘妈看自己一家人那眼光并不是现在这样。特别家里蒙难的年代,她那种眼光,倘若一个人一生多承受几次,他或许就会怀疑,这人世间是否还会不会有温暖。

当然,她此刻的出现,能够让母亲高兴的话,自己不必要介意,不理会就行了。

很快,刘妈便把全部的心思都用来对付母亲了,而由回忆引起的愉快谈话,也总会在对方心里唤起惬意。

“这人呐,几十年你说它长,可活起人来,总嫌它太短。方妈妈信么,这会了,我还记得你家民子,特别小时那乖巧模样儿!”

“当真的,还记得?”

“他那会呀,小人儿走路不稳,嘴里就怪甜,怪招人疼。我那会就想,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得怕人,将来也不知道多出息!民子,他当兵的吧?”

“止两年,正好赶上部队缩编--”

“可惜哇!”刘妈一拍大腿。

看到她的惋惜并没有得到主人认可,于是,刘妈很快又改换了话题。

“方妈妈,还记得不,那会你家民子他还小不点娃儿,老是爱抽我家房上麦秆。我原来那老房子后墙矮,他光抽我的,一转眼又来了,拿来在你洗衣盆里吹肥皂泡。那一次,还记得不,一不小心,肥皂水溅眼睛里去啦。他可吓坏了——啊,嗬嗬——”

似乎这样的回忆让刘妈特别开心,于是尽可能的裂嘴,抖动喉咙释放出更加粗旷的笑。当然,并没有忘记拿眼光或者眼睛余光去瞟那儿子。直到那青年站起来,手里端了碗在走开。

但刘妈显然不愿意不放过他,还用声音追着他地说道;

“咦吔,还面浅了呐!我说,方妈妈,你好福气喔,懂事明理,知事孝顺的儿子,这可是你前世修来的福耶!保不定哪天,突然就带给你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

“刘妈,看你又笑话了——”

“当真,这可不是说着玩儿!”

母亲敏感到什么了,不过街坊邻居,平常谈不上如何交往,突然地串门,却又是说不出的罕见热情。看来这小街上出名的快嘴刘妈,这一次光顾自己的家,或许在她过去的德行中,大概应该算得上最为动人的那一种吧。

于是,母亲收敛了笑,认真地说道;“刘妈,要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可别见外呐!”

由于母亲鼓励的原因,刘妈似乎心情也更加快活了。但她还是低下头,特别凑近母亲耳边,并且压低了嗓子地说话。

“当然啦,我就这样说,见人就说,在这条街上,儿女中,就你家教育得最出息!不信么?就连市府里姚伯,人家也是绝口地夸你家的民子呐!”

“姚伯?他又是谁啊——”

“嗬,人家可不简单,市委以前的小灶呐!他现在和你家姑爷季庭长,都住在机关同一个的大院。说起这姚伯,他可真的算得上一个大好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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