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探花郎早逝的原配(三十三)
平安把广子送出城,按秀才娘子说的,找了个玉河县有名的陈大嫂,打探道:“嫂子,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不知你可否愿意做?”
陈大嫂平日里做两桩生意,一桩是出入闺阁,卖些针头线脑、花儿纱儿;一桩是暗里相看,替人牵线搭桥。
平安一说,陈大嫂就把人上下一打量,见他生得还算齐整,穿得也齐整,又见他一双手虽然粗糙,却很是干净。她心下便有了计较,问:“看上哪家姑娘了?跟嫂子说一说?”
“并不是为这个来的!若为这个,嫂子是做惯了的,也不必问愿不愿意。”
陈大嫂闻言摇头道:“你这话可说错了!我陈大嫂做媒,向来谨慎,不是相当的人才,我不会给人相看的。就因为我关把得好,这玉河县里的老老少少都信得过我,天长日久的,才有了如今的口碑。小伙子,你别不好意思,看上哪家姑娘了,尽管跟我说,别怕呀!我常跟人姑娘说,只要男子人好,知疼着热的,又勤奋肯干,家里一时不济,也不要紧。老话儿说得好——莫欺少年穷!你说嫂子这话,说得对不对?你既然进了我这门,就是动了心思的。既然动了心思,就不必有恁多顾虑。尽管跟嫂子说,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男子人,要成家立业了,不兴扭扭捏捏。”
陈大嫂一番话,把平安一个半大的小子羞红了脸,再三解释道:“嫂子,我来找你,真不是为了这个。我有一件极要紧的事儿,要找人来办。可是这件事关系重大,一般人我不敢托付。我听人说,嫂子有本事,心肠又好,办事一等一的妥当,便寻了过来。我想,这件事要嫂子都不愿意办或者不能办,就再也没人办得成了。”
陈大嫂见人给她戴这样的高帽子,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踟蹰好一会儿,才问:“到底是怎样重大的事?先说好,你求过来是一回事儿,我能不能办又是一回事儿!”
平安见她问了,便起身作揖道:“我得知嫂子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所以才肯跟您透露这事儿。说起来,这是我家中丑事,本不该外扬。我如今求助于您,也是被逼得没有了法子。嫂子,还请您救救我和我妹子。”
“怎的,是什么样的事儿,叫你这般说法?”陈大嫂猜测,要么是这小伙子的爹娘要给他娶个夜叉,要么就是要把他的妹子嫁个不想当的人,“你说一说,我看能不能想一想法子。”
“嫂子,这话说来就长了。九年前,我爹在外头有个相好,是个寡妇。她想进我家的门,就想弄死我娘。当时我娘正好怀着我妹子,他们就想法子,趁着她生产治死了她。不久,我爹就娶了他的相好进门。那女人进门后,就明里暗里地磋磨我们兄妹。我爷爷奶奶看不过去,就把我们兄妹接过去养着。相安无事了好几年,直到我爷爷奶奶都没了,跟着我爹过日,又落到了她手上。这会子,我们都长成了,她也磋磨不死我们了,就死命压榨我们。这都罢了,我一个小伙子,多做一点子事,少做一点子事,都没什么要紧。只有一点,我实在是忍不了!我妹妹八岁不到,她就使唤着我妹子做一家子人的饭,洗一家子人的衣服,还动辄就打骂。为着这个,我跟她闹了几场,叫她失了好大的面子。那女人是个阴险的,明面上跟我爹认错,跟村里人诉说当继母的不易,转头就撺掇我爹把我们兄妹卖了。她有一回跟我爹商量的时候,被我妹子偷听到了。我妹子怕得发抖,因为村里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卖进地主家,没几天就被抬了回来。她害怕极了,哭着说不想被卖,还要给那女人叩头求饶。我把她拦了下来。那女人既然动了这个心思,就不会因为我们服软,就放我们一马。我想,不能这么干等着了,得想个法子!”说道这里,平安卖了个关子,问:“大嫂猜我想了个什么法子?”
陈大嫂是家中独女,立了女户,招了一门夫婿在家。她那夫婿也有个相好,也是个寡妇。这对奸夫□□,也想着趁她生产治死了她,霸了她的家产,过郎情妾意的日子。
她听这小伙子说这么一堆,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定是有人指点他,叫他来博取她的同情,好帮他渡过这难关。
“你这个法子,就是来求我?”陈大嫂问道。
平安摇了摇头,说:“我一个乡下小子,哪里听过大嫂。我能想的,只有投亲靠友。我有一个堂姐,嫁了个好人家,如今又养了好些猪崽子。我就想着,她那儿缺不缺人手。我收拾好了行装,趁夜去求了我她。我堂姐说,养猪赚不了多少钱,用不起人。不顾,她还是帮了我们的忙,把我介绍给了妯娌。她妯娌的产业,需要人保守秘方,用的人都得拿捏在手里。我实在是走投无路的,都想着要自卖自身。可是,她妯娌有另一层顾虑,怕我爹和继母上门闹事儿,就说,除非是我爹他们来卖人,才会把人签下。我怕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便死命地求她。那娘子是个心善的,答应帮我们一把。她花了许多银子,设了一个圈套,从我爹手里把我们兄妹买了过来。”
陈大嫂见他这样机智,不由拍手道:“这下,你们兄妹也算是逃离虎口了。”
“如果我爹不反悔的话,我们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平安叹气道。
陈大嫂闻言,心都提起来,问:“这银货两讫的事儿,还能反悔?”
“他就是一个无赖,不会讲信用的。”
“你别怕!这过了契的事儿,不是想反悔就能反悔的,能不能成,还要看你主家的意愿。你主家可同意他赎人?”陈大嫂问道。
平安叹了一口气,说:“主家是个好人,可也有自个儿的难处。我央求我大伯去找亲家说情,他亲家老爷子拗不过亲戚的面子,就来逼迫我主家。主家没法子,开了一百两的赎身银子。这一百两赎身银子,我爹是拿不出来的。他不晓得有我大伯家什么把柄,去逼着人家出银子。我大伯家日子过得不错,一百两银子,勉勉强强是拿的出的。若叫他们拿了银子求到跟前,主家也没有理由放人了。”
陈大嫂听来听去,都是他们一家子人的事儿,便道:“你这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管。你来求我,怕是求错了。你还是想别的法子去吧!”
平安听了,也不言语,跪在人跟前,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求道:“大嫂,求你救一救我们,来生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实话跟你说,我能求到你跟前,是主家娘子指路的。她晓得您的事迹,明白您受过的苦楚。她说,一个妇人生产时,会受哪些迫害,没有谁会比您更加了解。她让我来问您,一个女人难产没死,过了好些日子,突然死于大出血,是不是有古怪?”
“我不是妇科圣手,哪里晓得这个?”陈大嫂也是生产的时候,意识到产婆有问题,后面留心,才捡回一条命来。
她让平安起来,问:“你主家娘子也是个聪明人,她怎么会叫你来问这个?”
平安不肯起来,说:“我娘的死不寻常,并不是我无事生非,而是偷听到的。我爹之所以听那个女人的话,要把我和妹妹卖了,也是见我一天天地长大,以后要找他们报仇。可是,他们的话,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所以,我并没有什么证据。我怕您不信,才这样问您。”
陈大嫂一听,冷哼一声道:“难为你主家,打听得这样清楚。实话告诉你,我家死鬼,跟你爹一个德行,他买通了接生婆子,想趁我生产害我。我生产时,迷迷糊糊感觉到那死婆子把孩子往回推,就觉着不对,用尽力气叫喊,求我爹找了邻家婶子来替接生婆,才把命保住。这之后,那杀千刀尽给我煲些活血的汤,叫我恶露不止。要不是我警醒,这条命早没了。你娘的死,是不是有人谋害的,我的确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当然,我信不信你是一回事,帮不帮你,又是另一回事。你说一说,要我怎样帮忙?”
陈大嫂到底动了恻隐之心,保证道:“只要我能帮上忙,定会尽力而为!”
“多谢嫂子!”平安接连磕了好几个头,“嫂子真真是侠义心肠!”
“你别给我戴这些高帽子,没用!我愿意伸手,都是为了我儿祈福,可怜见的!”陈大嫂扶起平安,说:“别急,慢慢说。”
平安起身,谢过陈大嫂,求道:“我知道嫂子还做些别的生意,想请你去我们村里一趟,到我大伯母跟前说一些闲话,叫她晓得难产后,不一定都会大出血。”
陈大嫂一听就明白怎样回事了,答应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走一趟就是了!”
“多谢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