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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章

车辚辚,马萧萧,又有大批车马到达。

使大家注目的,不止于一车一轿的华丽,气派大,车把式和四个轿夫都是锦衣花帽,且个个是精悍如牛的魁梧大汉。

主要的是轿前、轿后八匹骏马,鞍辔鲜明,连马蹄铁也是眩目的紫金。

可把这个试着为他解除禁制的“司宝”窘住了,半响开不了口。

其中一个“司宾”眼色一递,便有另一位“司宝”掉头向内走。

“司宾”们讪讪地各自走开!

左边四骑,是四个佩剑的俊秀少年,右边四骑,是四个彩衣鲜艳的美貌少女。

几曾看过这样的排场?又几曾看过以紫金打造马蹄铁的?

闲人们纷纷作窃窃私议,早有八位司宾,一字排开,快步迎上车、骑,老远就已哈腰堆笑。

车门开处,香风馥郁,那四个骑马的少女已俏生生的由马背上飘坠在车门左右。

一位身穿紫罗兰的百褶裙,杏黄宫袄,翡翠披肩,带着五色云纱覆面的女人已在左右两个少女分排珠帘之间,春风俏步,低头上阶,如惊鸿掠影,进入大门。

闲人们目光发直,只看她秀发堆云、三朵珠花、两点奇光闪闪的耳坠和一支金步摇,如此而已。

可是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人堆里有一个挑着货担的货郎。

这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却是一身粗布衣着,面色腊黄、好像大病初愈。头上一顶宽边柳条遮阳笠,掩到眉上,两手紧紧捏住两头细箩筐的绳子,低着头,没吭声。

他只在听,只在看,在人堆里,没有人看他一眼,他却是看得清楚,也听得分明。

他低着头,似乎不胜人多挤迫之苦,好不容易挤出了人堆,到了对面一家屋檐下,放下了担子。自己拭着额头上的汗,却在看着袖底的一个小折子。

这个小摺子,显然是“货扎子”。他干这行小生意,进了什么货,卖出了什么货,价钱若干,非有一个流水明细账不可,不然,他就不易记住收支盈亏了。

可是,他看的这个小账本,却是有字有图画,他只看了两眼,自语着:“方才进去的,骑驴的当然是‘赛果老’阎伯纶,那个跛子,就是‘金刚铁拐’梁鸿飞,‘赛八仙’中已到了两个,这个什么太君是谁?车中美女又是谁?”

他一甩袖,掌心一反抄,夹住了一物。他迅即向四画一扫眼,若无其事地退了一步,背往墙上一靠,懒洋洋的好像很累了,要闭目养神。

他凝光成线,眯着看,一瞥掌心,竟是一根二寸许的鸭肘子,还是刚吃剩的,因为还有口涎余温。

货郎心中一动,思忖着:果然是江湖上到处卧虎藏龙!以自己易容改装之术,得自独步天下的秘传绝学,竟会被人“盯着”了,而且,已被人发现了他自已的袖底乾坤这鸭肘子,正是对准自己这本小摺子打到的,若非应变神速,棋高一着,一定会被打落。

在自己的电光石火的扫视下,竟没有看出是谁对自己下的手,则斯人之深藏不露,也够瞧的了。他迅即又低头,折袖角,作指面状,又在“偷看”那个小摺子。

这回,他当然是在放饵钓鱼,他要看有谁能再来一手而不被他发现?

可惜,足足半盏茶过去,再没什么动静,他又自语着:“我要找的人,或者要找我的人,都在这儿,我这本‘天书’难道有挂一漏万之处?这个‘太君’到底是哪一个呢?”

他突然双眉一挑,耳中听到了清晰的“千里传音”:“凡事要好,须问三老,你小子那本陈年老账,已没用了。”

货郎纹风不动,反而闭目如睡起来。

实际上、他正在潜运玄功,要以“聚蚊成雷”的功夫,由这“凌劲苍老”的声音,找出发话者的位置与方向……

那传音稍一停顿,又作笑道;“小子,你还差得远呢,啥子‘太君’,只有我老人家知道底细……唔,要想竭诚请教先去弄儿双鸭翅膀,一二罐好酒来…”

货郎仍是一动也没动,他心中却微微一惊!

因为,他竟没有听出传音者在哪一方?虽说他前而与左右都是人堆,像这样连发话者是由哪一方向传来也搞不清,对他而言,是新娘子上床——头一遭儿。

他本想讨教,或先“如命”照办——可是,他天生傲气,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

他心中道:“好吧!这倒有意思,我机某人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我不信当今之世,有人能把我当作儿戏。”

所以,他仍是不作丝毫表示。

传音又来了:“唉,这个年头,小伙子都缺敬老尊贤的礼数,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真是人心大变,大变人心…”

一顿,又道:“吃亏的又不是我老人家,何必浪费精神,不如去看蚂蚁上树。”

传音夏然而止,货郎闭目不动如故。

“来了!来了!”四下突然扬起了鼓噪,有人叫着:“瞧呀,来了!”

来了什么,货郎儿仍是眼也没开,马蹄声疾,由远而近,且不止一骑,至少有八骑以上,直到眼前!

货郎双目略启一缝,看着前面。

是八个锦衣壮汉,个个凛若天神,由他们太阳穴的鼓胀如蛋,目光炯炯,已知都有很高的火候。

八人同时翻身下马,不带一点声息,共是十六位司宾,在第一楼门口雁列两行。

如果有人知道货郎就是机辰良的话,那才妙。他看了十六个鹄立翘首的司宾一眼,暗笑道:“人都是势利,大约在等哪个膏梁纨绔子弟?以为只要那家伙肯来,就可以对付我机某人了?哼哼……”

他又扫了那八个控缰仰面,个个一副眼高于顶的壮汉一眼,又思忖道:“这八个,大约就是什么‘天龙八将’?做了人家的奴才,辜负了轩昂伟岸,还神气个什么呢?”

鼓乐齐鸣,起自第一楼的二楼。

机辰良知道既已奏乐迎宾,一定是“正主儿”快到了,只听人声喧闹,人潮一波又一波地向东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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