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鸿卢寺少卿

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赵鼎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跟着我走。”然后轻整衣冠，站到右首，后面跟着王庶等人，左首秦桧带队，后面跟着汤思退等人。

这些朝臣经常站队，早已熟练无比，瞬间便站成整整齐齐两队，赵鼎与秦桧对望一眼，同时起步，其他朝臣跟着二人鱼贯而入。

一进宫门，岳发祥吓了一跳，两边高达三丈的宫墙中间夹着五丈宽的甬道，宫墙下禁卫军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地站着，一种森严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

甬道并不太长，也就百步之遥，出来之后，豁然开朗，一片极大的广场出现在眼前，正中一处大殿，上书“文德殿”三字，便是早朝所在。

王庶在后面见岳发祥东张西望，知道他是第一次进宫面圣，不免有些好奇，在身后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是按照开封府皇宫的样子建造的，只是略微小些，房舍布局，几乎完全一样。咱们正对这一排和旁边这些屋子，基本都是皇上和我们商议朝廷大事的地方，再后一排，是皇上的书房，也就是皇上批阅奏章的所在，再往后就是内院，具体什么样，我也没有进去过，就不得而知了。”

文德殿内灯火通明，众人刚刚站定，皇上赵构便端坐在了龙椅之上，朝臣们三呼万岁拜见后，赵构直接开口：“昨日迎回太后，实乃我大宋幸事，自此以后，朕便可日日给她老人家尽孝，心中再无憾矣。昨晚朕陪她老人家用膳时，她反复让我重赏此次救她回宫之人，以安她老人家之心。是以今日增加一次早朝，众爱卿先想想，如何赏赐。”接着对赵鼎道：“赵相，你可将人带来？”

赵鼎拉着岳发祥走出班列，“启禀皇上，他便是此次救出太后与赵桓的功臣，鄂州都督岳飞的二公子，太学院下上舍人岳雷岳发祥。”

岳发祥重又拜倒：“太学学生岳雷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赵构笑眯眯地道：“你就是岳飞家的老二啊，将门虎子，所言非虚，你父亲和你兄长岳云勇猛善战，在前线抗敌，保我大宋疆土不失，功不可没。现在你孤身犯险，勇救太后，奇功一件。”然后高声喊道：“众爱卿，你们想好没有，该如何封赏？”

众朝臣你眼望我眼，无人答话，这好像也没有先例，功劳确实是大，可大到什么程度，皇上你不给定个调子，我们也没法说啊。

赵鼎又道：“启禀皇上，还有一事。在太后与赵桓归途中，岳雷苦口婆心，说大宋在您治下，江山社稷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明君。赵桓听后，说只愿做一个闲散王爷，并恳求皇上，赐他一个小院子，每日写字作画，便心满意足。”

岳发祥听得目瞪口呆，果然是朝廷不倒翁，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不但拍了皇上的马匹，还夸了自己的丰功伟绩，还变相提出了将赵桓幽禁的办法，一举三得。

果然赵构龙颜大悦，下面众朝臣齐声称贺，个个都是大宋最有学识之人，各种谀词引经据典，花样翻新，整个朝堂喜气洋洋，气象万千。

良久之后，估计实在找不出什么新颖的奉承之词，声音才渐渐低落下去，赵构也有些听的腻了，摆一摆手，声音立止。也不再群问，直接点名，“礼部尚书程元之在吗？”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的出来，答道：“老臣在。”

“太学院归礼部所管，岳雷还是太学学生，你先说说该当封赏？”

程元之不假思索，“之前岳雷就是下上舍人，现在立此大功，直接可升为上上舍人。成为上上舍人之后，就可以直接授官，但具体授什么官，授几品官，就不是老夫所能置喙的了。”说完退回班列。

赵构笑道：“老程门前的雪扫的倒是干净。吏部朱伯言，你出来说说。”

一个面黑长须之人，出列说道：“上上舍人可直授九品或从八品，岳雷营救太后回宫，等同救驾，可再升两品，当授七品或从六品，加上劝赵桓之功，可再加一品，当授五品或从四品。”

赵构笑着点点头，“吏部考核官员，论功行赏，老朱记得很清楚，不错不错。”朱伯言面无表情，谢过皇上夸奖，也退了回去。

赵构又道：“现在礼部吏部把岳雷的品级都定好了，这回大家议一议，该当如何封赏，该授他一个什么官呢？”

他此言一出，朝堂上便议论纷纷，岳雷从一个太学院下上舍人，直升至五品，大宋自开国以来，是从未有过之事。可谁让人家立了奇功呢？也符合吏部考核条件，尤其是这位黑面老朱，从不徇私，他说的自然不错。可是让年龄这么小的少年去做五品官，怎么想都有些别扭，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合适的职位。若是别人，随便找个虚职打发了便是，可今天皇上如此高兴，后面又有太后盯着，也不让岳雷回避，明摆着要大家找一个有权势的实职出来，这可就难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就在这时，秦桧轻轻咳嗽一声，顿时整个朝堂鸦雀无声，秦桧满意一笑，拱手向着赵构道：“岳雷此次功劳极大，其父岳飞教子有方，长兄岳云派手下高宠帮忙，均功不可没，臣建议加封岳飞为枢密院副使，领太子少保衔，岳云为车骑将军，可将兵一万，岳雷就委屈点，现在鸿卢寺少卿空缺，就先做个六品官吧。且鸿卢寺正卿何藓抱病在家，说是少卿，其实行的是正卿之实，这样一来，也就不算太过委屈了。太后与皇上再赐些财物，以作补偿，如何？”

王庶忍耐不住，出班奏道：“鸿卢寺少卿虽为六品，可金国使团即将抵达，责任却大。岳雷从未做过类似之事，恐不能胜任，万一出了差错，他个人得失事小，损我大宋国威事大啊！”

赵构没有回应王庶，却对着岳发祥道：“岳雷，你觉着如何？”

王庶给岳发祥连使眼色，让他推掉，却听得岳发祥道：“让我做这个鸿卢寺少卿也可以，不过我需要两个人帮忙。”王庶暗暗叫苦，什么两个人帮忙？二十个人也不能接啊。

赵构有些诧异，“是何人呢？我鸿卢寺的人手不够吗？”

岳发祥道：“鸿卢寺人才济济，够肯定是够的，可我不熟啊，现在金国使团不日就将抵达，等我和他们熟了，事也耽误了，坏了金宋和谈，我可承担不起。我要的这两人你们也都知道，一位是太常博士张九成，另一位是大宋第一女捕头展雪，他们二人与我相熟，且张九成对礼仪之事颇为精通，而展捕头武艺高强，有她保护我，我就放心了。”

众人听了，脸色都有些怪异，你连莫为仁都不怕，还要让人保护？

赵构笑道：“他二人啊，朕准了。”又对着礼部尚书程元之和大理寺正卿何铸道：“你二人回去就抓紧办此事，把人先调给岳雷。”两人自然不敢不听。

赵构又面向群臣，“秦相之言，各位还有异议吗？”

赵鼎本想着定了岳雷的职位，再提岳飞岳云的封赏，现在被秦桧抢了先，心中郁闷无比，现在听皇上这样问，赶忙道：“秦相之言，也是老臣心中所想，臣附议！”众朝臣见左右二相都这么说了，皇上也首肯了，还有什么说的？于是除王庶外，齐刷刷地道：“臣等附议！”

赵构哈哈大笑，“那就这么定了。”又对着程元之道：“你回头给赵桓找几个封号，让秦相赵相等人挑挑，再给我呈上来。再就是给他找个院子，别太小了，以免委屈了他。”

众朝臣齐赞皇上宽仁，就此散朝。

刚出皇宫，王庶便拉住岳发祥，要问问他为何不听自己的劝告，执意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岳发祥给他使个眼色，王庶会意，大声道：“你任鸿卢寺少卿，可得请我喝酒。”又转头向赵鼎道：“赵相莫非不去蹭顿酒喝？”赵鼎笑道：“我倒是想去，可没人请我啊。”岳发祥打着官腔道：“赵相肯到下官府上喝酒，蓬荜生辉，求之不得。”三人一齐大笑，直奔“安乐府”而去。

三人回到府中，岳发祥让岳兵王玥安排好酒好菜，自己则带着二人来到自己书房，让刘铁守在屋外，任何人不得打扰。

刚一坐下，岳发祥便道：“两位大人，可从秦桧口中听出些什么？”赵鼎叹道：“秦桧厉害呀，你立此大功，你们岳家在朝堂众臣心目中就不单单是武将一门了，而且以后有太后撑腰，分量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他今天这番话先是警告你岳家，所作所为都在他掌控之中，不要轻举妄动。二是对你父岳飞的封赏，太子少保衔和枢密院副使，都是虚职，一旦议和成功，想要號夺你父的兵权，轻而易举，只需让你父交出兵权，回临安任职即可。还有你长兄岳云，可以将兵一万？笑话，据我所知，没有这个车骑将军，他将兵也不止一万吧？这么一来，反而限制了他带兵数量，如果职务再无变动，想带多些兵都要向朝廷申请啦！”王庶跟着道：“今日我过于关注你小子的事情，别的也没注意，现在回想，确实如此。”赵鼎又叹一口气道：“我何尝不是如此，我本意是想等将你的事情议定，再向皇上说，把张俊调入枢密院，你父统领前线三府，让你的长兄任鄂州都督。平时这话是不敢说的，也就是趁着太后回宫，皇上高兴之时提提，万一答应了呢？岂不是好？”

岳发祥摇头道：“赵相你提了也没用，皇上和秦桧是不会答应的。这个结果应该是秦桧早已想好的，你先说后说都区别不大。”赵鼎想了想，默然点头。

王庶急着道：“这和你接任鸿卢寺少卿也没什么必然联系，你为何不听劝阻，一定要接这个差事？”赵鼎也很想知道答案，跟着说道：“你如果不接，很多职位都可以选，我都替你想好了几个，不过后来我看你决心已定，就想着你小子必有深意，就没再多言。”

岳发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两位大人，你们可知金国使团的主使和副使都是何人？”

赵鼎和王庶对望一眼，赵鼎摆摆手，示意让王庶回答，“主使我们知道，是四王子兀术的亲叔叔，大名府府主完颜铁磬，可副使是谁还没调查，不得而知。莫非你知道？”

岳发祥点头道：“我不但知道，还与这副使颇为熟悉！”两人一听，惊诧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