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幸村君，之前有和你说过我不擅长做饭来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需要学习惠方卷的做法，应该不会去医院了。

答应帮幸村君带的味噌烤饭团，我拜托哥哥帮忙带给幸村君了，等春分节结束，我再履行约定，可以吗？

最后就是。

幸村君，医生同意外出的请求了吗？

麻烦幸村君告诉我一声哦。

——宗谷夏希」

幸村精市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好是他和主治医生沟通暂停的间隙。

因此，消息跳上屏幕的瞬间，备注的「夏希」明晃晃地映入他的眼底。

“……”

幸村精市眼帘半垂，眼下曳出一片窄窄的阴影。

碍于主治医生还在，他并没有立刻查看消息内容，而是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重新摆回交谈的姿态。

只不过，他虚握手机的手指，夹杂些许难以分辨的情绪，无意识地摩挲起屏幕。

“幸村君。”

森田医生推推半滑落的眼镜，缓声开口：“没关系，你先处理自己的事情。”

“不用…”

幸村精市卡壳了一下，剩余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在他唇齿间碰撞打转，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轻快说出。

真是……

他意味复杂地笑了笑，又一次选择顺从内心驱使，更换了到嘴边的话语：

“不用，晚一点回复也没有关系。”

“对方是个很体贴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此刻连幸村精市也没有具体的答案。

他向森田医生简单解释的时候，有意避开了会点明性别的字词，含糊而朦胧的透露只言片语。

特别是，从谈话开始就神经紧绷、单纯皮笑的他，在看清发信人名字的一瞬，下意识地松懈下来，展露真切又温柔的笑容。

简直把欲盖弥彰和有情况写在了脸上。

是想掩饰或者拒绝承认啊。

森田医生厚重镜片后的瞳仁浮跃些许兴味的探究与好奇。

他摁了摁圆珠笔的笔帽，边写每日病人情绪记录，边假装随意提问：

“你最近恢复得不错，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我记得，你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森田医生的话，让这名国二的少年立刻意识到，负责自己的主治医生察觉了什么。

幸村精市停顿片刻，按捺内心的异样，态度自然地回答：

“本来打算最后再和森田医生提的。”

“春分节当天，我想申请外出。”

“当然可以。”

“不过，”森田医生话音一转，语气增添几分严肃：

“幸村君，你需要告知具体去向和相关人员的联系方式。填个外出登记。”

“森田医生。”

幸村精市低低叹谓句，他大致明白了眼前这位中年医生的用意和想法，颇为无奈地点破：

“你可以直接问。”

“面对医生，我还是比较坦诚的。”

“‘对方’究竟是谁，我并不关心。但是，”森田医生目光和蔼，语重心长解释道：

“你是我的病人。”

“我会对你负责。”

“包括情绪？”

幸村精市反问。

森田医生不容拒绝地点头肯定：“包括，病人的情绪也有影响身体恢复的概率。”

“……”

闻言，幸村精市安静下来，独自咀嚼着主治医生的话。

他隐隐感觉到，这次谈话结束，有些事情会有颠覆性的变动。

一时之间，他无法分断，走向是好是坏。

大概过了小几分钟，森田医生打算放弃追问幸村精市，转去询问佐藤护士最近两天发生了什么时，他对面的少年开口了。

“‘对方’是宗谷夏希。”

发出「宗谷夏希」音节的时候，幸村精市不自觉地放缓神情和语气，温声继续：

“我和她约好……”

少年语速平缓，按照主治医生的要求细致回答着。他声音如常，只是话语里掩藏着深浅情绪，慢慢悠悠晃荡开来。

盈泛一种，年少时期特有的不自知的动容。

安静听完自己想得知的所有信息，并且顺便填好外出登记表后。

森田医生没忍住突然涌现的情绪，推了一把眼前少年迟钝的感知：

“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笑。”

“看来，你对她印象很好。”

“诶？”

“你没发现吗？”

“一提起她，你就开始笑。”

霎时，那股悬悬摇晃数次的微妙情绪又一次冒了出来，抓咬住他心绪的一角，轻轻又重重地荡开圈圈涟漪。

也是头一回直面这股情绪的幸村精市，近乎茫然地按亮手机，翻读屏幕上仅露的开头部分：

「幸村君，之前有和你说过……」

对幸村精市来说，这样的感觉极其陌生。

如果说，网球世界的他，是无论对手使用任何招数都能游刃有余回击，带领部员获得所有胜利的立海大神之子。

那么，面对这股情绪的他，完全称得上懵懂的初学者，笨拙而无措，人生第一次被耍得团团转，却生不出半点气。

甚至，还会老老实实听从这股情绪的安排，任由它为所欲为。

“森田医生。”

手机屏幕的冷白光堪堪擦过幸村精市幽深的瞳仁，显映进好些细碎的亮色：

“我提起夏希就会笑吗？”

“对。”

大概是怕幸村精市不承认，又或者是其他的缘故，抛下个干脆利落的“对”，森田医生还取出抽屉里，他女儿赠送的方形镜，推去幸村精市面前。

“你看。”

“你现在还是笑着的。”

明净透亮、四四方方的镜子，清清楚楚、完完本本拓印出幸村精市此刻的模样——

深蓝发色的少年瞳仁里隐约、交错着机械的冷白光和阳光折落的亮色，他眸底淌浸些许懵懂，可眉梢眼尾却渗透藏不住的笑意。

特别是他嘴角上扬的弧度，近乎与宗谷夏希温软撒娇的笑容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比他多了一枚软陷、看起来很好戳的梨涡。

倏然间。

幸村精市觉得自己喉间浸没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涩滞中，原本呼之欲出的音节悉数凝结，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扼住。

与他喉间涩滞相对的，是那股本该悬悬摇晃的异样情绪。

此刻，它裹挟漫天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紧紧包裹他跳动的心脏。

像是在倾诉什么般，时轻时重地反复抚摸，搅乱了幸村精市，早先的从容与淡然。

漫长、恍若没有尽头的缄默里，圆珠笔按动和纸页翻动的窸窣打破了长久的安静。

紧接着，是几句来自旁观者点到即止的善意推助：

“幸村君。”

“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

“我先走了。”

发送完消息不久，宗谷夏希乘坐的电车也抵达了下车的站点。

她随手将手机揣回外套口袋，一边慢吞吞地跟在其他人身后往外走，一边四处张望了一下，嘈杂喧闹的电车车站。

临近下班时间，来来往往、赶往各处的乘客挤满了车站，大部分都是穿着西装的上班人，只有少部分是样貌和宗谷夏希年纪相仿的少年人。

“春假也太短了。”

侧前方背着网球包的少年a叹息吐槽：“为什么不能和暑假一样长。”

他的同伴少年b稍加思忖，认真回答道：“你可以把7－9月的假期叫春假。”

“现在的假期，叫暑假。”

少年a被同伴的话噎住了。

他安静了几秒钟，开始自我安慰：“算了吧，你那是废话文学。”

“还不如想，开学之后能和社团成员比赛，最后几名代买一周的午饭。”

……

安慰着安慰着，原本埋怨春假时间太短，神情恹恹的少年a一下子精神了，“忽然就期待开学了。”

反倒是刚才认真回答问题，不小心噎住他的少年b失去了片刻之前的活力，恹恹感叹：

“开学以后，很难见面了。”

“咱俩学校离得太远。”

“那有什么关系，”少年a满不在乎地拍了拍少年b的肩膀，“咱俩都多少年交情了。”

“也对。”

少年b语气轻快，重复一遍：“都多少年交情了。”

……

无意间听完两名陌生少年的对话，宗谷夏希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蔓延发散。

她摸了摸一侧还剩有几颗糖果的外套口袋，脑海莫名浮现出，幸村精市站在住院部大厅的落地窗前，目光悠远，眺望远方的场景。

“对啊。”

宗谷夏希眨了下眼睛，小小声地呢喃句：“快开学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来说，宗谷夏希对于开学属于棱模两可的态度。

假设因为某些问题推迟，她会很开心，抓紧时间黏在哥哥身边，做哥哥的小跟班。

要是按时或者提前开学，也不会产生难过、为什么还要上学之类的想法，通常都是跑去哥哥面前，问他要一个开学前的睡前故事。

然后就乖乖巧巧迎接新学期到来。

但是，今天的感触好像和往年不太一样。

宗谷夏希偏偏脸，微卷的发尾曳过下颌，卷起一片层叠错落的痒意。

她垂垂眸子，余光落向装有糖果的口袋。

“那、幸村君呢？”

大概是从自己哥哥身上，切身体会过太多寥寥之感和落寞状态滋味的缘故。

宗谷夏希近乎是本能的讨厌这两种情绪，尤其是它们出现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

“到时候，他又要一个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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