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凡尘无忧（24）

“奚嵘。”

华莹魅惑的凤眼中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事到如今为何你还是不肯还手！”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听见了一道虽弱却坚定的回应。

“我将她教得很好，她知善恶明是非，是那样善良而赤忱的人。所以，我怎么能让她恨我”

这世间从未辜负过他，一定是万千的恩眷才会将她送到了身边。

“系统！”楚曦咽下喉头的腥甜，“帮我。”

系统：“由于并非自保，所以此次需要扣除积分，宿主，你愿意吗？”

楚曦吼道，“扣！”

系统：“好的，宿主。接下来就需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楚曦咬牙，将手扣住在脖颈上的桎梏，灵力凝聚，桎梏如瓷器般破碎，她失去了控制，从空中跌落。

楚曦撑剑落地，迅速闪现到奚嵘的面前，替他逼退了身前围攻的修士。

“阿楚”奚嵘微怔。

楚曦却是调头直奔徽风而去，她清楚自己的能量支撑不过太久，所以她需要为奚嵘解决的是最大的威胁。

徽风持剑与楚曦的剑相撞，他的眉头紧锁，一个区区元婴期的弟子不应该拥有如此的能力与自己抗衡才是。

“利用势弱弟子为饵来引奚嵘上钩，你有何脸面自称正道！”楚曦的一字一句皆以千里传音之术使得在场之人皆听得清晰。

“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传信于我的灵蝶之上的气息并非陵瑜的吗？”

楚曦此行早就想过了拼上性命，只不过并未料想到陷阱会是出自徽风之手。

“当年魔族自渊明成为魔尊后与我界百年平安无事，自你长昆派私自围剿渊明致死后，魔族方才愤怒进攻，杀死万千百姓。你徽风却趁势做大，你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为了隐瞒错误，你甚至不惜追杀亲生女儿与被陷害的奚嵘，当初幻境中发生了何事，你手中的昆仑镜一看便知，可是你敢放出来吗！”

她的问责声声振聋发聩。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唯有熔岩翻滚的声音还在耳畔。

“昆仑镜既然有昆仑镜记录，何不放出来当日景象给大家看一看呢。”有人小声的说道。

“是啊，我们各门派死了这么多的人，总归是要有个交代的吧。”

当初奚嵘的话他们未信，如今亲眼目睹了徽风以正道弟子为饵，他们终于产生了动摇。

万一呢

徽风猛的转头望来，目光犹如燃烧着火焰，而后那名说话的修士倏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捏住脖颈，咔嚓一声骨裂声，那人竟然在众人的面前被扭断了脖子。

众人惊骇。

“醒一醒吧！”楚曦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你们被蒙蔽了百年还不能明白善恶与血脉根本毫无关系这个道理吗！”

众人急急退后几步，纷纷将手中的武器调转了方向，指向了徽风。

“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徽风的白发散乱，神情可怖，“竟想要与魔族为伍！”

“昆仑镜！交出来！”众人喊道。

华莹的眼瞳震颤，似乎有什么情绪在她的内心不断的翻涌着。

楚曦和奚嵘一同与徽风缠斗起来。但毕竟奚嵘身有重伤而楚曦的力量也在逐渐消弱，面对如今全胜时期的徽风，他们始终无法取得优势。

虽然众多修士未有动作，但于两人而言已是一种难求。

持剑的手逐渐颤抖，楚曦知道，系统所给予她的能量已经到达了极限。

徽风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将更多的关注放在了她的身上，剑锋挥向她的力度用了十成，楚曦拼命接下，单膝跪倒在地。

系嵘旋身将她护在身后。

华盈深深望着他的背影，事实上他同他的父亲很像。腰背永远笔直，雪压不倒，风吹不折。

她想起几天前，奚嵘站在她的面前，声音带着熔岩一般的炙热，“你一直断定我身体中所下的咒术是因我对这世间的恨意所启。”

“但你错了，那份极致而深刻的感情，是爱。”

“如同你有为爱而杀尽天下的疯狂，而我能做的便是为她守好最后一寸净土。”

“你真的认为永无止境的厮杀才是渊明真正想要看到的吗？”

无数的画面闪过脑海，她想起那年春日，阳光正好，她与一袭黑衣的渊明坐在山林的最高处望着山下凡人劳作生活。

他是如何温柔的说道，“若这世上每一处皆是如此安宁，该有多好。”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手中的鬼火已砸向了徽风。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报！”

她一把推开了奚嵘，眼中犹如汹涌的波涛，几乎是以伤敌一千止损八百之势与徽风厮杀。

最终，在她手中的鬼火砸中徽风心脉的一瞬，徽风手中的剑也捅进了她的身体。

她因疼痛而皱紧了眉头。“三百年了我为了向你报仇苦苦挣扎了三百年。”她望着花白了头发和胡子的徽风，“我忽然很想知道一个问题。”

“父亲你可曾在意过我”

“我究竟是你杀渊明的工具抑或是你功成名就的垫脚石”

徽风吐出一口鲜血，他知道自己气数已尽，苍老的手指颤抖着将女子从背后拥住，尽管动作如何轻柔，但他一字一句在她的耳畔说道，“从、未。”

华盈忽然大笑起来，眼泪却大颗大颗砸了下来。“也好，我同父亲！一起上路！”

“不要！停下”奚嵘嘶喊着，声音未落，华盈已经将刺穿自己腹部的剑深深穿透，将徽风一同贯穿而过。

华盈的声音轻飘飘的落进奚嵘的耳中，“我这一生如同一场笑话，却是拖累了你，嵘儿，抱歉了”

“不过，想来渊明也是爱这世间的吧”

楚曦本已力竭，她拖着已经痛到麻木的身体走向众人，众人却皆是一退。

她却在徽风的身边停下了脚步，看着以相拥姿态而亡的父女二人，她蹲下身来，为华盈施了净尘诀。

那个曾经要将她除之后快的女子，不论如何也是奚嵘的母亲。她希望给这个母亲最后一丝体面。

但此刻她最急切的是解下徽风腰间的乾坤袋。

以此同时，她听见身后一声爆裂之声响起，有鲜血溅落在她的脸颊上。

滚烫得仿佛能灼穿她的皮肤。

众修士齐齐惊呼。

她猛然回首。

白衣红眸的男子站立于悬崖之巅，周身灵力暴动，浑身血花爆开，而后颓然倒了下去。

“不！！！”

楚曦疯了一般向奚嵘奔去，将他抱住。

她将身体内全部的灵力都输送进他的身体，灵力源源不断从奚嵘的身体进入，又迅速的流逝。他的面色惨白如纸，仿佛轻轻触碰便会消散。

奚嵘的声音虚弱传进耳中，“阿楚没用的咒术存于我的心脉之中，只要我还活着，它便永远存在。”

楚曦的喉咙犹如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响，她呜咽着哭着，握紧他的手，“为什么为什么我如此努力的想救你你却要放弃”

运用浑身灵力让经脉肺腑寸寸爆开，那是如何的巨大的痛苦，她甚至不敢想象。

奚嵘流出的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衫，他费力的笑了，“阿楚。若是活着，我不知自己何时会失去理智甚至忘记你。我不愿意”

楚曦拼命的摇头，将脸贴在他的掌心泣不成声，“不，忘了我也没有关系我要你活着。”

她的心犹如刀绞，在哭泣中艰难出声，“不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着”

奚嵘的声音虚弱而微小，眉头因疼痛而微微蹙起，“可是我不想成为你厌恶的模样我想将这美好的人世留给你”

“我们回家回嵩玄山”楚曦拉着他的手，只剩呜咽。

她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了心脏，空落落的疼让人痛不欲生。

“阿楚我一生未曾有过谎言”

奚嵘的目光逐渐涣散，却还是紧紧望着眼前的少女，他冰冷的指尖拂过她的脸庞，温柔诉说，“唯一一次是那日在北海之中我没有告诉你我是如何的爱你”

“求你”楚曦反反复复说着，痛哭着，“求你不要离开我”

她的手颤抖着握住他的指尖，“奚嵘，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可下一刻，那只手却重重的落了下来，怀中的男子渐渐阖上了眼。

楚曦将他紧紧抱紧怀中，嘶喊的声音语不成调，“师父！”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颤抖着双手解开徽风的乾坤袋，昆仑镜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灵力驱动下，一幅幅画面展现于空中。

奚嵘诛杀梦魔，卫翊悄悄将茯苓的尸体与梦魔调换，梦境而出，奚嵘看见尸体的一瞬震惊不已，而后众人已将他层层围起。

楚曦一把擦干眼泪，她将昆仑镜用力砸向众人面前，“你们睁开眼睛看一看！入了魔的究竟是他还是你们！”

怀中的身体渐渐冰冷，她试图将他的手搓热，期盼他能够再次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具身体温暖。

她不得不去承认，奚嵘不在了。

他抛下了她在这孤单的世间。

可是这没有你的世间，纵使如何美好，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她本就是为他一人而来。

楚曦抱紧了奚嵘，仰头向后坠去。耳畔边是滚烫的热浪，她的内心从未如此平静过。

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她等待着醒来的那一刻。穿过和煦的日光，师父坐在嵩玄山的仙树下，望着她轻唤她的名字，“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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