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学业（四）

早操声中，几个男生在交头接耳，风吹到了柯嘉铭耳朵里。

他们说，那个女生的成绩以前一直在中下游徘徊，但这次的月考却一跃猛进了全级前五十名，整个儿一黑马。他们又说，那个女孩可能胆儿小，总不说话，但长的蛮好看的。他们还说，这女生在班上一直都默默的，不甚与人交流，要不是这次考试，可能连班主任都不知道她的名字。等等。

但，自始至终那女孩的名字也没人说起过，也不知是他们一时忘了，还是都没想起了罢。

一侧听风的柯嘉铭微微皱了眉。

他一直都不太关心名次问题，但这般势如破竹，却又默默无闻的人，还是让他微微有了些好奇，和不安。

这一日，柯嘉铭没有翻看成绩单，也没有问其他人，只是学习落了半天。

下午时，柯嘉铭抱着英语书坐在操场边，却丝毫看不进去。

阳光微微刺眼，但还温煦，柯嘉铭盯着微风吹过的树梢发着呆风吹过，树叶轻晃，沙沙作响。

柯嘉铭刚眯起眼，瞳孔中却忽然感受到了些许明暗变化，他又睁开了眼。

有个女生微微散着发，环抱着书，朝他走了来。柯嘉铭没看清楚那样子，但却知道很熟悉。

最后，那身影停在了自己的面前。柯嘉铭站起身来，看着来人，有些惊讶。

那道身影说：“嗨，柯嘉铭。”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颤抖。

柯嘉铭说：“是你呀。”眼中有些意外和释然。

那女孩背着光，柔柔的走了来，不一会儿，又转身朝着光，柔柔地走了去。

夕阳西下，有云霞遮了天，柯嘉铭脑中的疑云却散了去。

女孩儿是赵潇潇，也是那些男生口中这次月考的猛将。

一开始，柯嘉铭是觉得他和赵潇潇两人是同命相怜，但直到后来才发现，这女孩儿的生活可比自己要破落，也悲惨的多了。

听临村人说，家中尽管就这一个女儿，但作为亲生父亲的赵日天对她，及那个改嫁过来的母亲却总是非打即骂，从未舍得出一丝爱来给她们。一直以来，瘦弱的娘俩便同鹌鹑一样躲着人过活。但后来也不知说得上幸，还是不幸，去年的时候，柯嘉铭听人说那赵日天出了事，死了，双方责任对半，但到底赔了些钱，如此，娘俩才松泛了些。

而自那次意外坠河后，柯嘉铭和赵潇潇也未再有更多的交际了。直到上初中，因着邻村的关系，两人才重新渐渐熟络起来。每每回家路上偶尔相遇，便会结伴而行，然后才浅浅言谈。

在柯嘉铭不多的印象中，这个女孩儿只是容貌姣好，双眼温柔而已，但几番长时的交谈后他又开始重新认识起这个女孩儿了。

她是有着温柔可人的外表，但还有着美好而崇高的理想，更难得的是有着韧如草丝的心。

这可和想象中的‘鹌鹑‘完全不一样，放学路上，柯嘉铭骑着车，看着一旁的身影，暗自道。

但现在，鹌鹑就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

耳边又响起了早操时碎话，柯嘉铭摇了摇头，心中只道，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如此优秀的女孩儿怎会蒙尘？柯嘉铭拿着英语书，看着离开的人影心道。

她能成为一员猛将，不足为奇。

果然，在第二次月考时，明珠大放异彩。赵潇潇勇夺全级第二十一名，柯嘉铭第十四，两人只隔了七个名次。

从习惯变成了自律后，在柯嘉铭眼中，学习便只是学习，是自己的一部分了，没有对手，也没有朋友。全级二十名中柯嘉铭只微微识得第一名，其余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后他却忽然改了主意。

回家的路上，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和赵潇潇谈文论题了，在渐渐得到彼此回应后，两人关于学习更是无话不说。

讨论愈渐火热，回家的路不免就变得有些短了，有时到了分别的村口两人都还停车再说道很久。如此的相得益彰，两人的成绩更是一路突飞猛进。互敌互友间，柯嘉铭对这个女孩儿更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直至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两人已是追赶至了前三甲，且大有互不相让之势。

嘉山中学一向位列全县之长，这前三甲的含金量非比寻常，但众人瞧着两人似乎都并不满足至此。

这一奇闻，一时间传遍了嘉山教育界。

学习成了战场，双军见面，争霸不断，状元和榜眼或是探花的称谓开始在两人之间流转。但谁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敌意来。

一男一女，青春懵懂，又是乡邻，路上也来回一起走。时间久了，有人醋溜白菜吃的多了，嘴长，说两人怕不是早恋的吧。但也有人立刻怼了回去，你要是能考全县第一，天天早恋都没人说。于是那人白了一眼，也不再说了。

老师们在办公室闲聊，说这两人极有可能高中被江城的三大高校之一破格录取。

放学回家的路上，赵潇潇说起了此事，她问柯嘉铭说，“你想去哪个学校？”

“哪儿有那么好的命？”柯嘉铭握车把的手顿了一下说，“还破格录取？”

赵潇潇说，“万一有呢，你想去哪个？”

“万一？”柯嘉铭很是随便地说，“那就江城高中吧。”

“真的？”赵潇潇笑了一声说，“那刚好一起。”

柯嘉铭问，“怎么？你也想去那儿？”

“嗯”赵潇潇点了点头。

柯嘉铭看了赵潇潇一眼，问，“你为什么想去那儿？”

赵潇潇低着头，笑着说，“听说那儿升学率蛮高的。”

柯嘉铭问，“就这样？”

赵潇潇说，“不然呢？”

...

四月的时候，老师在班上说江城那边的几个高中有提前报考名额，希望大家抓紧机会。

刚一下课，赵潇潇便找到柯嘉铭去办公室一起填报了江城高中。

考试当天，柯嘉铭却没有按时出现。

赵潇潇站在江城高中的门口，头顶着金晃晃四个大字，急的四下张望。

前来考试的学生陆续进场，但她却一直没见到熟悉的身影。看了一眼又一眼墙上的钟表，直到最后一刻她才跑进了考场。

周一的早上，赵潇潇早早便在村口等着了，她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去。”

柯嘉铭说，“肚子疼。”

赵潇潇不说话，自顾地骑着车子走了。柯嘉铭在后面紧跟着，然后叹了口气。

这次招考，倒不是他怕考不过，而是临考前他才又想起了男人说的话了。这次要是报错了高中，那多不好的。虽然他事后发觉就算招考考上了，也可以不用去报道的，但可惜已为时已晚了。等柯嘉铭那天跑到江城高中的时候，第一场招考考试时间早过了半，他自是进不去了。

进不了校门，柯嘉铭顺着人行道走到了一边的铁栅栏跟前，栅栏外的他和学校仅有一墙之隔，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

柳树低垂，清风徐徐，几栋红白的教学楼藏在林丛间，不时还有鸟掠过。眼前的学校虽空空如也，且显得几分落寞，但尽管如此却还是让他竟觉得有些迷人起来，像是空气中装满了某种醉人的东西，渗进了眼底。

深吸口气后柯嘉铭摇了摇头，然后独自回了家。

那次招考，赵潇潇考出了个破天荒的成绩，失了利。

但没人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