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投罗网

大安家在十字路口以东，也就是说，顺国道西行的大货车必会先经过他家。

这是不可多得的天时地利。

大安家是个外来户，但要真论起来，这国道边做生意的基本都是外来户。西庄村村子里的人家住的好好的，谁会来国道边又买个宅基地建房子呢？

我家也是个外来户，我出生的老家其实是在程庄，离这里大概有一二十里地。比起这里，老家更为偏僻，不仅远离城市，就是离国道也还要二三十里路。

一九九零年，住在西庄的大姨告诉了我妈一个消息，说西庄沿国道要砍掉长了几十年的白杨树，划出十三个宅基地，买家统一建村里规划的门面房，然后就可以在路边开门做生意了。

当时并不是谁都知道这个消息，要不是大姨父是村里的会记，我家也不会比别人先知道。

也并不是谁都可以买，一要有钱，宅基地一千，建房七八千，差不多要一万块钱；二要抢先报名，晚了就没有这个好事了。

你说你要是不知道消息，是不是得看着别人房子起起来了还干瞪眼。

那时候我爹已经学成了修家电的技术，但苦于没有地方做生意，只能窝在老家受穷。

当我妈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鼓动我爹去西庄报名。我爹却担心拿不出那么多钱，犹犹豫豫地，等他下定决心去报名的时候，已经排到了二十位开外。

这还得了！

老爹老妈赶紧把门前大梨树上的梨摘了一大袋子，连夜跑到大姨家，商量该怎么办。在大姨父的指点下，老爹火速拎了两箱子香油在夜幕的掩护下钻进了队长家。

第二天，报名结果出来了。我家居然排到了第八位，也就是现在斜斜地对着十字路口的位置，我家相当满意。

我感觉那两箱子香油应该是我家这辈子买过的最值钱的东西。

一九九一年的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在四面漏风的新房度过。为什么四面漏风，还不是因为没钱买门窗。还在老爹够厉害，过完年买了材料，自己做了一套出来，这房子才算完整了。

过了五年，村里又决定在路边划十来个宅基地；又过了五年，又划了一批。就这样，原本荒凉的国道成了西庄最热闹的街市。

大安家原来是到西庄来种蔬菜大棚的，他家蔬菜大棚种的好，很快发家致富有了点儿钱，便也在路边买了宅基地，建了房子。

他家大儿子叫安鹏，比我大四五岁。那年我还在西庄小学读五年级，安鹏以一个打工少年的身份从南边回来了，插班到了我们班。

还是得学点儿文化，沉默寡言地他说。他的个子高极了，整个人不算太瘦，看起来倒是细长细长的。

也许是提前接受了社会的洗礼，他的脸阴沉不定，完全没有孩子般的生气。

那时候学校流行打乒乓球，人多案少，下课总得抢球案。自从安鹏来了，谁都不敢跟他抢。

要是打得不高兴，他能扔下拍子就走。

在我们一群小孩子的眼里，安鹏是个来自大人世界的异类，谁都离他远远的。

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怎么样。

直到昨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在我家地盘上作已经无法满足王赖子了，这几天他竟然盯上了几十米开外的大安家。

也不知道是看他家跟我家来往密切嫉妒的慌，还是觉得他家本来就是外来户好欺负。

昨天一大清早，他到城里的蔬菜批发市场买菜，正巧安鹏也在那买菜。两人相遇了，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做餐饮的谁不是在那买菜呢？

“当时我们碰见了就是互相瞅了一眼，啥话都没说。”安鹏捂着他头上的伤口对我说。

“然后呢？怎么就打起来了呢？”我喝了一口他家给客人准备的茶，咽下了一种廉价的乡村味道。

“我草，我咋知道这王八蛋抽的哪门子风！”安鹏望了望门外，见没有客人来，继续说道，“等我从城里回来，正在厨房择菜。就听外面有人喊叫，说，安鹏你给我滚出来！嘿，我当时就火冒三丈，哪个王八蛋不长眼，找死找上门了。”

“这王赖子，脑子被驴踢了吧！”我说，就凭我对安鹏的印象，接下来肯定是一出好戏。

“他妈的，这傻逼看我出来就问我，刚才在菜市场瞅他是不是看不起他？我何止看不起他，我简直是想一巴掌呼死他。”

“他丫就是找事！找你打架呢！”我分析道。

“可不是嘛！我说，没有。他不信啊，过来就推我，还骂我杂种。我本来不想惹事的，打架输了赢了都没有好处，还耽误我做生意，闲求的不是。”

“这谁忍得了！”

“就是！我就说想打架是吧，捡了一块砖头就是干！打得这王八蛋头破血流，灰溜溜地跑了！”

“行啊，你打架还挺厉害的！”我拍了拍安鹏的肩膀，隔着衣服就感受到他那身腱子肉。

“哼！”他呼了口气，“接下来的你都知道了！”

接下来的事我早已听我妈说了。

老妈说，中午见王赖子家罕见地关了门，觉得挺奇怪，就去左邻右舍打听，才知道他去医院打吊瓶去了。

为什么打吊瓶呢，那二杆子货那么棒的身体。在众人的疑问中，终于刨出来王赖子打架的事。

王赖子上门找茬吃了亏，咽不下那口气，你猜他怎么着？

他丫居然报警了！

报警就算了，还说是安鹏先动的手，要让安鹏赔他医药费。

警察简单了解事情的经过后，鸟都不想鸟王赖子，只甩了一句，麻烦先来派出所登记。

王赖子理亏，哪敢往派出所去，只好推脱说，自己受了伤，不方便去。他的脑袋上挨了几砖头，右胳膊也被打断了，好几个月都不能上灶炒菜，他家的生意可以说亏损巨大。

王赖子一时间成了麻将桌上的笑谈，就连花婶子家，也并没有站出来帮王赖子说一句话。

反倒是我和安鹏的同学情一下子续上了，还升温了。我们喝了酒，一起去西庄小学坐了坐，还趁着酒劲打了几场乒乓球，最后球没了都不知道，就挥舞个拍子，我俩都笑得像个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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