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她做了一场梦，许久都没做的梦。

曾经她把这些都写在了日记里，再到最后毕业那天，日记本也彻底封存在书架上，有时候梦到了就会翻开看一看，再到最后，他也从梦中消失。

在梦里，她是17岁的模样，和其他同龄人不同，她安静极了，处在周围的喧闹的环境丝毫不受任何的影响。

如果不是有着学霸加团支书的光环撑着，或许所有人都会忽略她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她循规蹈矩的外表下也有颗大胆热烈的心。

何晓熙，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初次见面就很投机，再到现在，这么多年，在身旁能称为闺蜜的也只有她。

何晓熙是个富二代，每天家里都会来车接送，也曾提议过要送她回家，反正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但都被拒绝了。

倒不是她自卑，而是她不愿意在自己可以的情况下麻烦别人。

况且她很喜欢走路放空自己的这个过程，耳机里放着不同的音乐，架空自己的思绪，会觉得非常快乐和解压。

在马路的一侧，她从拐角的书店里出来，怀中捧着两本练习册，往家的方向慢慢地走，耳机在她的耳朵上戴着，里面放着悠扬的轻音乐。

家不近但也不算远，二十分钟差不多就够了，她伴随着音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背着书包，脚步轻快。

只是二十分钟很快就会过去，她刚开门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呵斥声。

“听说你成绩出来了，怎么还退步了五名呢？”

每次考完试后，老师便会把成绩发到家长群，并且单独列出上升和下降的同学名单，让家长也跟着督促。

她低着头，没什么话好说，总之她对她自己的成绩反正还挺满意的。

面前的男人是他的舅舅。

她的父母都因为工作经常在外出差，而她只能借住在舅舅家里的。

舅舅，也算是她的监护人。

月考成绩，她年级排名是第二十名，班级则排名第二。

“你看看老张家孩子的排名。稳居前十，还是班内第一。每次说出去，我都觉得替你爸妈丢脸咧。”

“你说说你成天除了吃还有啥用。”

舅舅的话语声还在耳边回转，但她已经不愿意听下去了，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说她没出息，说她没有用。

要不是这也算是寄人篱下，苏诗薇真想大声问问她这个舅舅，他看重的究竟是她的成绩，还是这该死的面子。

别人艳羡的成绩，在他嘴里成了什么都不是的东西，真可笑。

她默声推门进到卧室，再悄无声息地合上门，把舅舅的声音隔绝门外。

没有立即打开书本，而是静静坐在床上靠着看窗外的风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打开书包。

写完作业，她找了个要去书店买书的借口离开了家，漫无目的地走在略微空旷的大街上，看着眼前富饶靓丽的风景，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再抬眼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一个公交站，并不是她经常坐的那辆车，她刚要往回走，就看见一辆公交车驶来，停在了站点。

抬眼瞬间，便看见了坐在窗边低着头不知道干什么的沈允晨，他与旁人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还没等苏诗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将座位让给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自己则是站起来握着扶手稳稳地站着。

乘客都上车了，车门关上，车开始缓缓开动。许是她的眼神过于灼热，沈允晨突然将视线递给她，仅仅是对视了一秒钟，她便望着车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张嘴喊了句：“沈允晨。”

在焦躁难耐的时候，看见他，就如春风牵平那千丝万缕复杂的思绪。

公交车的车影已然消失，而她却依旧站在那里，心中叫了百回千回的沈允晨的名字，只可惜他听不到。

但也……幸亏他听不到，也不会记得刚刚那瞥视线中透着的女孩。

没有人会记得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梦中的场景一转，她最不想怀念的记忆又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的她早就跟着从外地回来的父母回家住了，只是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令人绝望到毫无转机。

家里的其他三位老人在这两年都相继离世，而现在，姥爷也离开了。

而最不能让她接受的却是离开的原因，她听到了母亲和舅舅的争执。

姥爷虽然是癌症晚期，但还是能继续支撑一段时间的，而舅舅却因为心疼钱而放弃了治疗，连医院都没去。

最令人痛恨的是，他将姥爷病情恶化的事情瞒着母亲，直到最后，母亲都没有见到姥爷那一面。

他剥夺了母亲身为女儿需要参与的决议的权利，直接给姥爷宣判了死刑。

苏诗薇拖着行李箱跟在父母的身后，默不作声的上车离开，看吧，这就是可悲可叹的人性，她姥爷是一生惜命好强的人，直到半个月前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他也一直说着他想活下去。

舅舅的家里条件很好，而母亲也并非不会提供钱财去治疗，或许是舅舅觉得就算再次治过来也是累赘。

看吧，这生念再强也逃不过亲生骨肉的铁石心肠，她都不敢想象，在姥爷强撑的那几天都在想什么。

她妈妈抱着她哭：“小薇，以后妈妈再也不会让你住在你舅舅家里了，妈妈不走了，就待在市里工作，他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就应该跌入地狱。”

听着这崩溃的声音，而她却没做声，舅舅日复一日的谴责，和妈妈与他的争吵依旧回荡在她的脑海里，有些伤害或许是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她想要有出息，让他想攀却不能。

……

宿醉的炸裂感在脑子里迸发，她慢慢睁开眼，看着周围的环境，脑子缓慢的运行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现在的家，而刚刚的种种都是梦。

苏诗薇抬手用指尖点了点眼角，是湿的，她牵起一抹笑容，似是有几分自嘲的意思在其中。

她抱着抱枕靠在床头，平复着因梦而起的情绪。

梦的最后是——

姥爷去世后的两周后，她来到书店买书，她从未想过在这里会遇见沈允晨和魏泽，可事情就是这么巧。

他们两个看中了同一本书，与学习无关，仅仅是课外读物。

是他先礼让的，或许是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与他同年级的课本，或许他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一所学校，但他还是在走之前说了句：“加油。”

她愣在了原地，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很惊讶，久久缓不过这情绪。

待到他和魏泽的嬉笑声消失，才慢慢说了一句：“沈允晨，谢谢你。”

话总是会落入俗套，可沈允晨确实是她那段时光中难得一见的色彩。

有时候她想，也不怪她喜欢上沈允晨吧，从没有刻意去寻找，可沈允晨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带来一抹光亮。

苏诗薇抬头望了望书架上鹅黄色封面的日记本，叹了口气。

她昨天喝醉后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这最可怕的就是酒醒后有人帮自己回忆，还有一点就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耍酒疯和胡言乱语。

只是她确实想不起来了，既然想不起来就全按照没有来算。

她起身下床，脚踩上软绵绵的地毯，伸了个懒腰，看着镜子中有些颓废的自己，揉了揉脸颊，想令自己更精神一些。

转身又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准备下楼到柜子里找胃药。

刚毕业出来做这行的时候，人脉不够就要多参加酒局，所以必备的就是胃药和醒酒药。

如今倒是不怎么用了，但胃药这种东西已经习惯提前备好，以防万一。

至于醒酒药，她是真没想到吴粤真的和她看上了这同一块奶酪，还借此报以前的仇，还真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苏诗薇刚走到楼梯还没等下楼，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饭菜香。

她下楼想要去厨房一探究竟，猜着或许是身边的助理来了。她从没请过阿姨来做饭打扫卫生，倒是她的小助理最近在学厨艺，所以这一两个月经常会主动来给她做顿饭，当做成果的检测。

助理一开始的成果非常不好，她总觉得手机应该提前拨好120，如果有个万一好及时拨打电话，但还好，也就是多放了盐和酱油，其次半生不熟。

这几周逐渐也有了进步，多少是可以吃的水准了。

可没想到苏诗薇到了厨房门口，入眼的是穿着橙色围裙的男人，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处站在操作台前煲着汤。

肩宽腰细的背影牢牢地刻在了苏诗薇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白色干净整洁的t恤套在身外，英姿挺拔，手上的功夫看上去也是个熟练活。

他拿着勺子有规律地搅动着锅里的汤，也同样搅动了苏诗薇的心。

尤其是刚刚她的梦里有他的身影。

两抹身影叠加确实是有额外的滤镜加成，这几年，貌似什么都没有变，唯一不同的是，她站到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