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这一天,人事部人声鼎沸,一大把人围在部门经理办公室前评头论足,忽然办公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众人倏然安静下来,便看着一个男子脸色极差地甩门而去。
刘颖珍水汪汪的眼睛又折成了爱心的形状,对着离去的背影犯花痴:“生气的样子也好帅!”
嘈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部分是女性在指手画脚地诠释着看见公司新晋男神的激动。
正当这群人没完没了说得火热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打开,吵闹的声音唰地一下停住了。
陶尔梨手靠在门把上,身倾门框,微微偏着头注视着大家。
此时无声胜有声,众人自觉地把嘴闭上,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工作。
大概那团激烈的议论声久久在脑海里不能抹去,陶尔梨也有些郁闷地把门关上,虽没有太用力,门猛烈扣上锁的咋呼声还是听得出使力者的心烦气躁。
一开始,她不过是要轰走盛正,所以在他问为什么的时候,随口便说了一句不喜欢他的话,哪知他安静地站着,目光却蓦地沉了下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决然转身走了。
回过头来想,那时她如此冷漠地说出这些话的神情,反倒让她口中的不喜欢变成了讨厌,是不是有些太伤人了。
说不喜欢其实也不算假话,她确实对他一开始撩逗的形象大为不满,调戏对那些年轻几岁的小姑娘可能有用,在她身上试验就相当于在戏耍她一般,很羞辱她。
感情生活她谈不上丰富,对男女情她也谈不上了如指掌,像她这样处在感情空乏时期的人,对这些愚弄感情如游戏一般的态度实在有些厌恶。
盛正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素昧平生的两个人却有一种近乎微妙的熟悉感……回到现实上来说,还有一点是她有些避讳的,他有弟弟般的少年感,是她不会列入能放开感情坦诚相见的人群之一。
盛正光临了人事部,成了后来几天在行政部门人人嘴里流传的事,又不是什么天王巨星,吃喝拉撒都成了茶后闲谈,陶尔梨理解不了这些行为。
反正她的生活依旧两点一线,日常繁忙,将遇到盛正的这段小插曲宣告结束,今后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天命听过吗?
就是化作一棒槌,让你尝试那种当头棒喝的感觉。
后来她感觉到了……
几天下来,她没再去想研讨会的事情,只是听刘颖珍说三楼的大会厅已经着手开始动工了,阵势有些大,还惊动了不少领导下去视察。
盛正说过,后续的事情由他去负责,陶尔梨画完效果图,也就没必要再插手其他事情。分工一切为半,一人一半,直接分散,谁也不打扰谁,可谓分配得天衣无缝。
可此时的她,只感觉手痒痒,头皮也发麻,总有一丝想法在脑中乱窜——现场的布置真的能将她的设计完美呈现出来吗?
也不知道是以前的职业病犯了还是怎么的,回头想起来当初在画这张图的时候,她在脑海中已经规划好了所有的用物材质,例如灰色调的主场,背景布她想采用能突出高级感的银灰色金丝绒,为了不显得单调与刻板形象,金丝绒布面上还需覆盖一层银白色透明网纱,将沉闷的底色衬托出光泽。
诸如此类,她都有种想自己亲身上阵的冲动。
后续的现场布置全权交给了盛正,她叨念的心反而日渐严重,可因这些事宜要与盛正直面交锋,她又强忍下冲动。
一个新入职设计师,能否将她的预想重现出来已经不重要了,在煎熬的心里抗争结束后,陶尔梨还是趁着一日下班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三楼大会厅。
结束一日忙碌,公司里的员工早就迫不及待想赶回家解开领带或扔开高跟鞋,躺在沙发上开瓶啤酒享受没有事务紧逼的惬意。晚上九点半的公司,早已人去楼空。
加班加点如家常的陶尔梨刻意留在办公室里没走,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间,她才提起手提袋下了楼。
刚走出电梯,黑漆漆的楼道与走廊寂静得有些阴森森,只有走廊窗外中心商务区纷乱如繁星的霓虹灯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她顺着道走到了大会厅门口,开了门,里面也一片黑暗,她摸着门边的开关,点开,却不见灯光亮起来。
又来回切换了几次开关,依旧没有反应。
陶尔梨叹了口气,要不是门外蹭进来了一点光亮,她看这里就真的如伸手不见五指一样的狰狞黑暗。
隐藏在黑暗中的会厅被布置成什么样子,成了一个悬念。
听说是大动工,还动用了几个设计师前来帮忙,虽然不知道这个原本被万人唾弃的项目怎么会一夜之间备受爱戴,不过她想最后的成果与她心中的预想应该也不会差太多,毕竟是由专业设计师来操手。
雷暨虽然主推广告传媒项目,但其实业务包罗万象,一切设计领域的东西都有接触,这是从雷任平时代就推行下来的。那时雷任平大师跨行业搞设计,从主要接揽平面广告设计做到室内和建筑行业上,也不愧他有如此大的号召力,拜师而来的学生不分行不分业,公司也极力广纳人才。
因此,策划部里还被划分出一个设计部,部有分组,组为总体,系分各业,像室内、建筑、工业等设计皆有涉及。
想到能有室内设计的人员来操办,那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图应该也不至于被盛正一个新人给搞糊。
放下心后,她正要关门离开,黑暗深处突然响起了一点小动静,令她飞速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看。
明知看不出什么,她却还是谨终慎始地盯着,不敢放松半步。
在那声动静之后,四周又陷入宁静,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一切又仿佛没入一开始的状态。
“有人吗……”她小心翼翼地朝着如黑洞深渊的会厅里问了一句。
黑洞没有回复她。
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又或许是她的耳朵处在安静的环境太久,所以幻听了。
正当她松懈下来,深处仿佛又勾出手指诱惑一般地发出了一点声响,“哒”的一声,像是扳动了什么开关。
陶尔梨先是一怔,随即被一股好奇心强行壮胆,扭扭捏捏挪动着脚步就往深渊里走去,越是深入越是被魆黑包裹住。
走到一半,她明显感觉脚下不平坦,还有一些绊脚的物品搁置在地上,她既察觉不到前路的状况又看不到,觉得太过危险,于是打算往回走,要转身的瞬间,迈出的脚步踏在了一个无棱的东西上,那块东西随着力道毫无摩擦地在地上移动,致使她滑了脚。
摔下去的一瞬间,她紧闭了双眼,脑中千盼万盼的奇迹没能出现,膝盖狠狠地砸到地板,发出了沉闷而惨痛的闷响。
危难时刻,她没有因急于心切而发出惨叫,反而摔下去才后知后觉地哀叹了一声。
幸亏地板上铺了一层软垫,不至于摔出骨裂,可后劲十足的痛感刺激不断,她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强行镇定下来后,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额头都急出了细汗,完全忽视了黑暗里有一道由远到近的气息。
突然之间,有一双手搀扶住她的右臂,她浑身一震,差点叫出声,寻着方向看去,似有一道黑影在旁边,但看不清人的脸。
那人想扶她起来,她腿早已没有气力支撑,顶不住直叫:“痛痛痛……”
右臂上的手一顿,那股劲消失了,几秒后,陶尔梨整个人被横空抱起,一只刚劲有力的手臂从她的腘窝下穿过,膝盖离开地板的瞬间有股刺痛,但不搁置在硬邦邦的地上后,也舒服了许多。
陶尔梨庆幸今天穿的是西服裤子,而不是平时的包臀裙,这么被人横抱起来,也不用担心太多问题。
“谢谢。”她一只手挂在那人的脖颈后,朝那人说道。
“你是猪吗,走个路都能摔倒。”
那人在沉默之中突然发言,陶尔梨只差没吓得从他手上掉下去。
这个声音……是盛正!
陶尔梨对着他的脸,实际是面对着黑暗愣了半天,然后松开了手:“放我下来吧。”
盛正默了一阵,冷不防地自嘲:“我这个被你不喜欢的人抱着你,所以你觉得恶心了?想快点下来?”
陶尔梨:“……不是。”
“那你逞什么强,”他没有放开手,而是抱着她往更深处走:“没事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想视察进度可以白天过来,没人会阻拦你。”
陶尔梨感觉自己的心事被他掌握得十拿九稳,莫名有些扎心,一针见血也不过如此。
他抱着她不知走向何处,直至在一张桌子前停下,把她放在桌子上坐稳后,才往四周的地上搜寻了一下。
抓到了一样东西后,他手指一扣,会厅里突然闪出了光。
陶尔梨刚开始被倏忽而亮的光照得眼睛眯了眯,在适应了之后,立刻被一颗立在会厅中央由竹条子编制而成的缕空球灯吸引了注意力。
球形里面的光源亮了后,顺着映照出来的光打在四周墙面上,有一层层如水波粼粼的光影,浪漫而绚丽。
她惊叹地往四周墙上观望,微张的嘴合都合不拢。
盛正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反应,在看到她露出微笑的时候,他也不自已地扬起嘴角,悄悄地微抿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