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他见她的第一面,是在九月份开学报到的第一天。
正对着校门的那棵凤凰木开得火红,他伫立在校门中央,即使有很多人流在他身边经过,他只注视着那棵树。
说不上为什么,他第一眼就喜欢这棵凤凰木,特别是树上花团锦簇遍布枝叶的凤凰花。
火烈而充满着生命力。
周围都是说说笑笑的声音,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直至走远的背影,都是那么愉悦的样子。
“尔梨,你说我们来画这凤凰树怎么样?”
听到有人说了这句话,盛正往声音源头看去。
也就两米开外,有三个女生走进校门,一个吃着面包,一个对着最左侧的人说话,而左侧的这人,在听闻朋友的话后,往凤凰木看了一眼。
她说:“嗯,可以试试。”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们正巧从盛正的旁边经过,那个被称为尔梨的女生敛起目光,垂眼的瞬间很随意地将额前的一绺头发捋到后面,耳朵别着一只铅笔。
“不过……”那女生又说:“不太好画呢,这么漂亮的树。”
三个女生再聊着些什么,盛正已经听不清了,他的目光只跟随着这个叫尔梨的女生。
或许就是这么巧,他第二次遇到她是在教师办公室里。
他的班主任兼顾教高三的学生,他将资料上交到高三级这楼的办公室,看到隔桌的那边有五个学生站着,站在他们面前的老师喜笑颜开,拿着手里的荣誉证书一个个颁了过去。
“上学期期末你们都表现得很好,能拿到年级前五名,都是大家应该学习的榜样,今天学校下发了证书,我来代发给你们。”
他颁到站中间的男生时,应该是刚好颁到了自己班里的学生,他想到了些什么,语气亲近了几分:“周凯,你看老师说得没错吧,你就应该好好用心在读书上,你这个成绩上哪个本科不行啊,你照样能实现你的梦想。”
像是警示学生,他继续说道:“以后可别在我面前提出要转攻美术生这种话了,你想想你去学画画了能达到现在年级第三的成绩吗,况且都这个时候了还转艺术班,你是想放弃你的前途了吗。你看看那美术班的,上课都没上几节,能读好书吗。”
“……”
老师继续给下一个人颁发证书,嘴却还没停:“艺术生都是必须在放弃学业的基础上去学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道理都应该懂的。”
颁到最后一个学生时,盛正定睛凝视,看到了陶尔梨。
她沉默不语,也没接过老师手上的证书,只是带着点清冷的目光看着老师。
“怎么了,接啊。”老师把证书往她手里塞了塞。
她拿到手上立即翻开,然后放到了桌上:“道理我不太懂,我也觉得未必是那个道理。”
老师没听清她的话意,问道:“啥意思?”
她说:“老师,我就是学画画的,不过我也没有放弃学业,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嘴角一抿,给老师道了个别便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那位老师愣是瞅了一眼被遗留在桌上的年级第一的荣誉证书,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看到这个场景起,他默默记住了这么一个人,内心对她有了几分好奇。
后来在逛礼堂展厅时,他看见她一人站在画前,细细观摩画作,她抬手摩挲下巴,将精力集中在展示画上,他也站一旁观察起她来。
他发现,她似乎对于美术这方面有着狂热的喜爱,不管在哪个画作和艺术品前,她一定会看个十来分钟,才会恋恋不舍地观赏下一幅画。
出于一份好奇且感兴趣的心理,他参加了一堂面向新生的美术鉴赏课,想借由这个机会说不定又能遇到她。
但是事与愿违,整堂课上了足足九十分钟,他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刚开学,各个社团奋力招揽新生,他都没有什么兴趣,而学校为了培养新一届美术生开始开设美术培训班,他半推半就下就去旁听了一节高三美术生的课堂。
摆放得参差不齐的画架前,身高的优势令他一眼就看见了一道曼妙的背影,一种属于她的宁静。
尽管她全程都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之中,也不可掩饰她一举一动的瞩目,聚精会神地看着画板,手腕轻轻转动,笔尖顺着她使劲的方向圆润地画出一笔一线。
她的从容不迫总能让人沉静下来,即使是默默地关注着,也能让他满足。
为此,从未接触过画画的他参加了培训班。
他对她很是热情地靠近,即使刚开始她对他不冷不热,甚至在指导画画上理都不理他。第一堂课他面对着画板手足无措,回头看到她坐在教室后面安静地画画,又是那股不寻常的认真劲,一种属于她的执着。
他便不想去破坏她的这股执着。
后来她注意到了他:“辅助线都画歪了……”
他以为以她的性子,任他自生自灭也是有可能的,却恰巧是他的一窍不通,令她开始对他进行指导。
在她演示一遍的时候,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执起铅笔,看她眼神在触及到画纸时那股强烈的真挚,落下的笔触也随之点化了他的心。
原来,对一件事保持真挚的女生这么耀眼。
在她成为自己的个人指导老师前,他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接近她,认识她,挖掘她,或许这种目的有点偏了道,可他一点没觉得不对。
或者说,他从未后悔这个决定,即使后来他也入了艺术这门道,也越来越喜欢上这行业。
如果让他说出是哪个瞬间喜欢上的,他说不出来,只是后来工作中难免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与挫折时,他会想起很多年前在培训班里时,偶然听袁立云向其他人说起了她的事。
那天午后,袁立云还在指导学生,他则留在教室里继续练习辅助线。
袁立云看自己指导的学生已经画得兴致乏乏,便与其聊了起来:“我同学,就是那个陶尔梨你知道的吧。她说过画画很简单,可要一直喜欢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说画画不能只是单纯地喜欢,就像有些人写日记用文字来记录心情,经由画笔画出来的东西,是要赋予它意义的。”
要赋予它意义。
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这句话成了他后来从事设计工作时的一个理念,他知道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理念。
在培训班被她指导的这些日子里,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即使自己的“私人老师”不是那么好套近乎。
只要有一点问题,他就会去问她,然后悄悄观察她认真对着画纸,口头讲解或是坐下来拿着画笔给他演示的样子,他像追星一族等待着亲笔签名的那刻,嘴角会不受控制地扬起,心情如御风而行,穿过了世界每个美丽的角落。
这种时候,她的表情如何淡然都已不重要,直至他后来回想起来,几乎想不起她露笑的场面,迷迷糊糊中能想起她在画完一幅画的时候,欣慰且松了口气一般,对着画板释然一笑。
再后来,也就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开始忙碌起来,他课余去请教问题时,才听人说她参加校外比赛,已经连续好几天都不在学校。
想到她在为自己热衷的事情努力时,他也犹然有了动力,没有她的教导,他便会请教其他学姐学长。他甚至在想,或许等她回来看到了他的进步,会感到惊讶,或许会破天荒地称赞他一下。
这些始于脑中的想法虽然只是他简单一想,可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可最后,他没有等到她。
老师在课堂上宣布她不再担任培训班的指导老师,这消息像一道晴空霹雳,将他定在了原地。
而她就这样,没再回来指导他。
……
回想到这里,盛正抬眼看她,发现她也一直看着自己。
月亮洒下的银光披在两人身上,昏暗的光线里,彼此看不到对方晦涩的表情究竟在想些什么。
盛正微微启唇:“那时候的我站在这里,看着你,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太远,你像一个瞩目的星星,很耀眼,却是我触及不到的……”
“……”
盛正慢慢朝她走近:“后来你在校门口画凤凰木的那段时间,我也一直在角落里看着你,可以说,从看你起稿到上色,我见证了《夏日图》的诞生,也说不清为什么,看着一张白纸凭空画出了场景,从黑灰白逐渐染色,我的心脏竟然会跟着澎湃起来。”
听着他的话,陶尔梨怔住了。
他走到她面前,轻轻抬手,将她掩着侧脸的头发别到耳后,月光一下子将她的眼眸照亮,她琥珀色的瞳孔变得通透。
他静静凝视着她。
明明此时就站在她面前,明明能如此清楚的直视她的眼睛,可是他却看不懂她的内心,或者说,他已经这么直白了,却还是不能看到她脸上露出一点可见的表情来。
她果然一如既往地冷漠。
即使她的画作充满着生命的活力,且当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就感觉她如凤凰花一样鲜艳炽热,那种直觉一直存在他心里,所以他才会鬼使神差地注视,才会忘乎所以地靠近。
就如飞蛾扑火一般,蒙着头往前冲,不计代价地……
飞蛾扑火的结局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