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问世间英雄当何处

眼看关羽将要自尽，莫说赵季，便是在场所有的人也全都震惊了。

众人只闻昔日云长节义，却不想为了自家兄弟竟能到达如此境地。明明此番是有功之臣，不负生灵。今番竟要无缘遭诛，而且竟是为了大义如此义无反顾。

因此无不动容，但又因事出突然，竟是谁也无法阻止。

眼看关羽就要饮剑自死，忽的一道风劲袭来，竟是直接打掉了关羽手中的佩剑。关羽骇然之余，竟见左慈信步及时赶到。

关羽惊呼道：“我欲赴黄泉，仙师何苦非要拦我？”

左慈捻髯道：“将军自死是小，只恐连累虎帅从此担下害贤之名。更兼一世英豪，岂能就这样长埋地下。此非老夫一人心意，实乃在场众人所愿。故而出手阻止，不令将军遗憾。”

关羽闻言，竟是无言以对。

赵季见势，急忙与张辽一并冲了上来拉住了关羽。

其中赵季最是心切，只道：“关大哥，何必非要如此？你若就此离去，却让小弟如何？”

关羽闭目，此时也是扼腕叹息。

诸人见势动容，亦都鸦雀无声。

眼看拦住了关羽，赵季冷静少时，便又将头转向了刘备，言道：“一干诸事，你都见了。关大哥念你桃园誓盟，不忍背义。你身为大哥，曾经也在桃园举义匡扶汉室。如何到了世间经历磨难，竟变成这般模样？”

闻听赵季质问，刘备不忍窃笑道：“你不经历我所经历，如何便知我的艰辛。想你虽然出身一介走卒，却因一句话飞黄腾达。如今官途声望，天下仰慕，自是何等的风光。想我曾经涿郡举义之时，如何不想框君辅国、安汉兴刘。奈何天下污浊，权臣当道。纵我一腔热血，竟是寸步难行。”

一番言论，赵季无言以对。

仔细想想，刘备的变化似乎也的确是因为他的经历所致。

正如他当下所言，曾几何时的他，如何不是如今的自己。奈何世道艰难，竟是容不得他的一腔大义。

斩黄金立功怎样，岂非只封县令？

期间救下高官如何，还不是被人嫌弃出身，看他不起？

纵然政绩卓越、一心为民，又当奈何？那督邮一介贪官到来，只因当时的刘备没有贿赂。便直接一番羞辱导致他罢去官职，恨归故里。

又到后来，那十八路诸侯会盟讨伐奸佞，刘备岂非也为大义身先士卒。然而斩华雄、斗吕布，一番功业却又换来了什么？

有权有势的人，只要走得了关系。纵然战场吃了败仗，也能位列显官、家族授意。而自己一个白身起家的微末英雄，试想在这乱世又是对他何其残酷不公。

莫说封官与爵，便是区区一个平原令，竟然都需要自己的同窗好友公孙瓒表奏讨伐黄金贼时候的旧功，这才能够让他勉强继任。

今番众人只见他暗筹奸谋、通敌卖国，殊不知他热血之下的满腔辛酸，未必能有几人真心懂得。

“当世如此，若是大义能够救国，我刘备只怕早就死过十回八回了。我也想保持初心不改，然而这世道怎样，却是容得下我么？”

一声喝问，当场众皆语塞。

众人只顾佩服关羽气节，却忘了人间世道。纵如后世坐观历史者，煮酒谈天之余，亦是面对昔日的历史又是何其轻松。

殊不知乱世当道，凡人本是寸步难行。

为了生存，试想能如关羽这般初心不改的又存几人。只怕大多数诸如刘备、命如芥草，甚至还要比他尚且不如。

想到此处，赵季不免心生怅然。只叹一声，吩咐道：“李禄，且与玄德兄弟松绑。”

“什么？！？虎帅，这……”

伴随着赵季的一语出口，莫说李禄骇然。便是在场众人，包括刘备、张飞在内，如何不为赵季此番决定心中震惊。

糜竺见势，急忙谏诅道：“虎帅，莫非听他辩词，不论公道？”

赵季苦笑道：“公道，何为公道？时处乱世，生存便是那唯一的法则而已。乱世如此，莫如玄德，我等哪个不是阎浮世上人？”

一语言出，糜竺竟是语塞。

在场众人听了，亦无不面面相觑。

满宠见势，也来劝解，言道：“纵然如此，虎帅亦不该轻易放他。岂不闻猛虎归山，久后必要伤人。这刘备此番谋计害你不成，反遭了你的节制。此等大仇纵然虎帅不顾，难免他日后再来向你寻仇。”

赵季道：“我非为他辩词，实为关大哥一人而已。此番纵然是我救下众人，但若非关大哥及时救下了我的性命，我又怎能制约刘备、成就大功。与其说众人是受了我的恩惠，倒不如说关大哥才是此番的第一功臣。若是处决刘备，便要让关大哥就戮而去，我心何安？”

言毕竟是望向众人，众人直接无言以对。

毕竟赵季说得，也的确是实话。自己若无关羽，便无后续琐事。诸人若不得救，只怕结局完全判若天地。

眼看众人语塞无言，赵季竟是亲自松了刘备和张飞的绑绳。

此时的刘备，纵得赵季释放，眼中亦无丝毫感念。赵季也知道，自己一番义释，只会让刘备更加痛恨自己。

期间他的奸谋未曾如愿，竟是反让自己成就了一番大义、做尽了好人。而天下所有的污名，竟也全都被他一人担下。

与其这么屈辱般的活下来，倒是不如死了。

刘备因此切齿，怒视赵季。

赵季也知他的心意，只道：“今日虽然放你，来日你我只怕还会再见。届时各为其主，我们再在战场上分个高低上下不迟。”

刘备许诺，愤恨道：“似如此，我当恭候虎帅圣驾君临。”

言毕唤了张飞，便要自去。

关羽谢过赵季，又拜众人。眼看刘备，便要跟去。刘备望见关羽，却是毅然止步。

“关将军，全且留步吧。”

一语出口，倒令所有人再度惊了。

关羽亦不知所措，只唤了声大哥。谁想称呼一出，竟是不等他继续说话，直接便让刘备彻底打断了去。

此时的刘备一声冷笑，言道:“关将军大义，岂容与我刘备这样的奸邪为伍。做关将军的大哥，怕是我刘备没这个福分吧。”

一句话，直接让关羽无言以对，木立当场。

刘备却不等他身边，直接用手扯了自己的袍子，言道：“大义之人，当随大义之主。昔日你我桃园誓盟，非是你关将军违背在先，实在是我刘玄德不堪趋附。今日你我已然殊途，与其日后彼此异心，不如权且别过。从此恩断义绝，有如此袍。”

言毕直接丢了扯下的袍巾，面对呆立原地的关羽和赵季众人，竟只和张飞两个愤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