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廊中安慰
杨欢正襟危坐地看完了比赛。
一个又一个的同学上台演讲，不少同学和杨欢一样或多或少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失误，杨欢安静的看着他们在台上的一举一动，有人踌躇满志的上台却失落的下台，有人自信满满的上台依旧从容不迫的下台，也有同手同脚紧张地上台但下台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凌星章已经上台演完毕，他表现的很不错，并没有失误，这让杨欢替他松了口气。
时间一转，第二轮比赛也已经全部完成了，自然杨欢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不过凌星章倒是很顺利的进入了第二轮比赛。
台下的同学们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因为比赛已经接近尾声，只等评委老师最后出结果了，而经过两节课的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已经蠢蠢欲动等着下课了，特别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不少人都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了。
幸好比赛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凌星章很幸运的获得了第三名，当然也不能说是幸运，因为这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但他能获奖确实让班里不少人吃了一惊。
比赛结束了，绝大部分同学们满心欢悦的要赶去食堂吃饭或者回家，杨欢跟杜伶娜她们道了别，也祝贺了凌星章获得第三名。
她默默坠在人群后面，没有去食堂吃饭也没有回教室，她躲开所有人走进一条小道。
丁愿商顺着小路，走到紫藤花长廊前。
英语演讲比赛结束后，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有意无意追随着那个人的身影。
看着她带着微笑和人告别，然后低垂下脑袋一个人缓慢地走在人群最后，趁人不注意拐入偏僻的小道。
她步履急促地向前走去，好似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只是她微扬起头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注意到有人远远跟在她身后。
靠近紫藤花长廊，丁愿商放轻了脚步，他走到一棵看着有些年份，枝干粗大的树后，树冠不高但长得翠绿繁密，剪裁规整，前方茂密的灌木丛将他整个人粗略的遮掩了起来。
丁愿商并没有想故意躲藏起来，只是听着从幽暗的长廊内隐约传出的低泣声，他心底感受到一股微微的触动。
他站在树后，举目向前方望去，透过藤蔓层层叠杂间留出的缝隙，见隐隐有个人影蹲在地上，团成小小的一片阴影，看上去单薄而孤单。
极轻微的抽泣声从风中携带而来，细弱的声音却精确的钻入他的耳中，如一根狗尾巴草挥过，留下一阵细细密密的扎刺触感。
隐忍的哭声持续了一会儿，丁愿商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丝难过，脑海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似曾相识的哭泣。
他从小见过很多人的哭泣，母亲的哭泣、奶奶的哭泣、周围并不熟悉的亲戚的哭泣、被他揍了一顿后痛哭流涕的小孩们，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的哭泣，那些让他感到悲伤的、痛苦的、痛快的、空虚的情感随着成长被他一一收集起来放进口袋，牢牢地系紧了绳子，他戴上一层薄薄的面具，不想让多余的情感泄露。
只是此刻，听着这几不可闻的哭泣声，微风拂过，如同卡带的影片，这两天在这片空间中的画面断断续续地闪过丁愿商的眼前。
明明只是最无趣的场景，但当他此时仰望蓝天白云，那如同微微冒泡的橘子汽水般的情绪却被他铭记下来。
他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想了想还是决定遵寻本心行动。
他抬起脚，从树后走出来，走进了紫藤萝长廊内，眼前一下子暗了下去，他走到距离杨欢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轻轻开口道：“别哭了。”
杨欢快步跑进昏暗的长廊内后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汹涌的情绪在空无一人的地方终于可以不用再忍耐，泪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杨欢只要闭上眼，站在舞台上那孤独无助的感觉就好像又重新回到体内，因为结巴而被数百人哄笑的场景一次次的不受控制的在脑内来回播放。
她好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又没有做好，为什么又失败了，为什么时间不能重来？
明明她已经练习了这么多次，明明她不想就这样没出息的留下没用的眼泪……
杨欢蹲下抱膝，把脑袋埋入双膝间，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如同受伤的小兽把自己团起来，小声咽呜起来，并且期望胸前环住的这一点点温度能给予她安心与平静。
她默默哭着，直到她听到头顶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杨欢愣了愣，一时间停止了抽泣，以为是自己哭到脑内出现了幻听。
她将脸从双膝间抬起，眼泪沾湿了上下睫毛，湿漉漉的，眼睛哭过后微微肿了起来，鼻尖也红红的，因哭泣时间长了鼻翼控制不住还一耸一耸的，虽然并不想这么形容，但此时的她确实看起来就像一只红眼睛的大兔子。
她斜仰起头就看见丁愿商正站在自己身旁，出现的那么突兀，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侧的光源。
杨欢顿时惊讶地“啊！”了一声，反应慢了一拍之后才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急忙退后几步。
眼泪被穿过长廊的风一吹，脸上顿时感到凉凉的，她忽然反应过来迅速背过身，慌乱地用手擦拭起脸上未干的泪水。
胡乱地擦干了眼泪，杨欢惊吓之余不由好奇地微侧过头，拿眼睛瞟着丁愿商。
“你、你嗝……你怎么在这儿……”
“……”丁愿商默了默，总不能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了过来吧。
“呃，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丁愿商顿了顿，脸朝向一侧，一只手不自觉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
杨欢瞪大眼睛望向他，这样的他看上去完全没有平常在班中见到的高冷与孤僻，反而经过几次接触下来，杨欢觉得或许他还挺容易感到害羞和局促的？
杨欢一时心中充满了疑惑，同时又认为自己哭成这样被人看到真的是太丢人了。
“应该我、我向你道歉才是，又让你看到这么丢脸的一面……”她红着眼睛，目光垂向地面，声音里带着哭过后特有的沙哑。
“这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丁愿商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不用觉得躲起来哭是件多么丢人的事，也不用为那些嘲笑你的人而哭泣，他们并不值得你流眼泪，相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的演讲完整的结束了，你一直忍耐着直到在没有人的地方才释放自己。”
听到这些安慰的话，杨欢的眼中反而迅速浮上一层水光，她哽咽地说道：“可是我好不甘心，为什么我还是失败了，为什么我总是没法好好完成重要的事……为什么……我好后悔……如果再用心点、再加把劲……如果我跟别人一样不会结巴……”
泪珠顺着轮廓划下，砸落在长廊的石板上，留下一点洇湿的痕迹。
丁愿商轻轻靠近她，在距离杨欢一步的地方缓缓伸出一只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在杨欢头顶发旋处抚了两下，压低声音开口道：“但你已经很努力了。”
杨欢感受到头顶极轻的触感，心头一颤，缓缓抬起头，正好看到丁愿商收回摸头的那只手，她呆愣在原地，双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他之前摸过的地方，心中又震惊又困惑。
而丁愿商则继续说道：“有缺陷并不是你的错，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你每天早晚都来这里练习英语演讲，你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垂落眼前的刘海将丁愿商眼中的情绪遮掩。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会大早上在寝室楼前念书，也知道了她这几天的努力或许只是想让自己不出丑而已，她不爱说话，喜欢低着头，自卑的来源是如此难以启齿。
而杨欢怔楞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手重新放回身侧。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方面被丁愿商所说的话安慰到了，但另一方面又疑惑丁愿商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早晚会来这里练习？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就问出了口。
“为什么你会知道……”
“……”
丁愿商就知道自己如果说了这个对方肯定会感到奇怪，他尴尬地抬手抓了两下自己的后脖颈，最后还是说出了真相。
“因为……我这几天都有在这个长廊后面。”
什么？！
杨欢呆呆地转头去看那处灌木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但是……我明明第一天……啊！”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忽然转了个话题：“为什么我没看到你？”
“不清楚，可能你没注意到吧，我也……总不好打扰你吧……”丁愿商目光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是骗你的。
被丁愿商这一打岔，心中震惊的情绪冲淡了杨欢对演讲比赛失误的悔恨之情。
她收起眼泪，转而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怎么会在哪里？”
“为什么我不会在哪里？我很久前就爱呆在这里了，算是……秘密基地吧？”
丁愿商看她脸色变好了很多，心脏变得有些柔软起来，说着便带着些调侃意味的笑了起来。
即使是昏暗的长廊也无法掩盖住丁愿商笑起来时的耀眼光芒，杨欢被他突然绽开的笑容迷离了一瞬。
她回神后除了感叹真好看外，脑回路忽然歪了歪，想到如果自己的同桌知道她看到了校草的笑脸估计又会是一阵鬼哭狼嚎。
“啊……哦，是我打扰你了吗？对不起。”杨欢有些惴惴不安。
“那倒没有，你念得还挺助眠的。”
“……”
这应该是夸奖吧？
杨欢没想到丁愿商还会这样子损人？还是说冷笑话？
但仔细想想他平常好像除了高冷之外其实也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说难听点就是挺会气人的。
过了会儿，杨欢抬起头看向丁愿商，眼睛还微微红肿着，但依旧笑弯着眼对他道谢：“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嗯，不哭就行了……我、我肚子饿了，先走了。”
丁愿商低头看了她几眼，她的道谢依旧让他感到一丝不自然，见她没再流泪，情绪也稳定下来了，便迅速地找了借口要离开。
他迎着火红的夕阳向前走出十米远，忽然心有所感停下身回头看。
爬满紫藤的长廊口站着目送他离去的女孩，女孩见他回头看来，举起手挥了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夕阳映照下凝结成一副动人的画面。
杨欢最终还是解开了自己心中的迷惑，她在长廊周边走了一圈后才在不远处一个偏僻而长满茂密植物的角落，找到了一条通向长廊后面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