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难怪会将他留在身边
日头渐盛,树影婆娑,午后空气中的沉闷熏得人愈发昏昏欲睡。
池岁禾听不懂她们话里的暗藏玄机,弯弯绕绕的,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学校的课堂上。
也懒得听,半支着脑袋靠在案桌上小鸡啄米,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懒怠模样。
像在晒太阳的懒洋洋的小猫。
钱兰余光瞧见,心脏好似软下一块。
看见她额边的碎发被她撑脸的动作翘出一小卷,指尖动了动,想伸手帮她抚平,便见落在她身上的光影动了动。
转头望去,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人横移半步挡在了她身后,将落在她身上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完完全全被纳入他身影之下的池岁禾感觉脖颈间源源不断的热气散去不少,满足的嘟囔一声,精致的眉眼微微舒展。
钱兰微怔,不由打量起把这一切做得自然的陆年。
玉树般站得笔直坚挺,逆着光看不出他的神情,但原先弱到可以忽略不见的存在感渐渐强烈。
不是让人感到不适的侵略性,也不是像此时天上悬挂着骄阳烈日那般灼灼,而是像月光一样柔润的,干净皎洁。
难怪岁禾会将他留在身边。
又有人来搭话,钱兰思绪回拢,放心的收回在池岁禾身上的目光,和走近夫人轻声说起话。
陆年能感受到那些若有似无望过来的视线,和他当奴隶做牛做马时接受到的眼神不同,但又有些相同——
都让他感到不适。
不适到他能感受到后背肌肉的拉伸绷紧感,以及覆在上边的一层薄汗。
唯有将视线落在带自己来的小姐身上时,那种被暴露在阳光下被人像物品一样围观监视的感觉才稍稍好一点。
面前窝在垫子上的小小一团,皮肤白得发光,毛茸茸的脑袋止不住的一点一点头。
还未完全长开的小姑娘,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侧脸的一点白皙柔嫩的肉,带着一点稚气。
陆年看得出神,指尖不禁微动轻轻比了比。
兴许是还顾忌这地点,梦中的池岁禾并不安稳。
外头的声音忽远忽近,意识也跟着起起伏伏,恼人得厉害。
努力想撑开沉重的眼皮,撑着脸的手微松,脑袋不受控的想往桌面砸,心脏也紧缩着往下坠——
然后就被稳稳接住了。
池岁禾被这一下吓得不轻,从失重感中回过神,茫然的眨了眨惺忪的眼。
看清陆年的面容,感受到拖着脸颊的沉稳有力,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
陆年看见她红唇上的一点水泽,莫名觉得手心的细腻变得烫手,慌张松开,垂眸站直。
池岁禾也反应过来,默默垂首,小脸晕开一大片胭脂红,耳朵都爬满绯色。
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没什么仪态可言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才勉强压下那股无名燥郁。
眼神巡视一圈,发现席内没什么变化,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小角落,即使是有人看过来....
池岁禾看着钱兰横在自己面前的半个肩膀,发现她坐姿有些别扭,却将将能挡着她的脸,遮住外人探过来的视线。
心中突的多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池岁禾有些不习惯,抿了抿唇默默坐得端正。
钱兰注意她的动作,见她醒了,神色自然的把面前的糕点移到她面前。
“萧夫人说这是记食斋的蟹粉酥,我记得你不是最爱吃了?我特意给你留着,快尝尝味道还好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她喝尽的茶杯缓缓斟满。
池岁禾看着被夹入盘子里的小小点心,白白胖胖的却又玲珑精巧,瞧着十分诱人。
她和相府里的人关系都不好,下人表面对她和和气气的,不过是迫于淫威罢了,其实背地里都不喜欢她。
她也好面子,所以她从不在府中表露自己的喜好,她喜欢吃记食斋蟹粉酥的事,也就父亲和自幼跟在她身边的莲儿知道。
父亲很忙,她又不待见,只莲儿有空便偷偷去记食斋排队再偷偷带回府给她,像做贼一样。
没想到钱兰也记在心里。
池岁禾眼前有些模糊,将头埋得更低,飞快眨了两下眼压下奇异的感觉。
快速将那蟹粉酥送入嘴里,囫囵嚼着掩饰声音的哽咽,“谢谢...母亲。”
她长睫湿润轻晃着,脸颊两侧都鼓起,像只狼吞虎咽的小仓鼠。
她还叫自己母亲,莫名的惹人怜爱,让人想摸摸她的脑袋。
钱兰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
刚触到她柔软的发时手还有些颤抖,见她没有甩开便试探性的又抚了一下,心下微松。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嗯嗯!”
池岁禾连应两声,捧着小小的糕点眉眼弯弯。
钱兰又抚了抚她温热的头顶,见有夫人来叫自己,收回手嘱咐了两句便起身离开。
她前脚刚走,萧佳音就气势汹汹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她的位置。
察觉她带来的火气不小,还没等池岁禾问,她就倒豆子似的将话啪啪往外倒:
“你那个庶妹,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可是我萧府举办的赏春宴,是我的地盘!
母亲要借着这宴会替我相看夫婿的,她不收敛着点,还来抢我的风头是什么意思??”
萧依依一想到席间的男子眼睛都快长到池嘉禾身上去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等了半天不见池岁禾应声,转头便见她捧着点心还在吃,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心中又腾起火。
将她手里的蟹粉酥一把抢过来,皱起眉满脸不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吃!”
“啊?”
池岁禾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对上她盛怒的眼有些茫然。
与此同时,萧依依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刺在她身上,让她脊椎上冒出一股凉气。
身子一僵,转头便对上池岁禾这护卫面无表情的脸,原先显得柔和的人莫名多了许多压迫感。
下意识的,萧依依又将抢来的蟹粉酥给池岁禾塞回手里。
陆年收回目光,垂眸,继续当一块木头。
萧依依咽了咽口水,看着浑然不觉的池岁禾,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