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姐,我不疼
蹑手蹑脚摸索过去,停留在床边,终于得以看清床上的人。
紧蹙着眉,额间同样冷汗涔涔,在室内昏暗月光的照拂下,脸色白得吓人。
看到他的那一刻,池岁禾心口的钝痛一下少了许多。
以为他是旧伤复发十分痛苦所连带着自己不得安稳,认命的轻轻叹了口气。
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周想将药找出来,却发现这屋内简陋得就像是现代火车站旁的青年旅社标准间似的,连张桌子椅子都没有。
不满的蹙起眉,心里寻思着明天要添些东西布置一下,最后还是看向陆年床头摆放的小匣子。
缓缓上前挪了一小步,微微探着身子想去拿。
指尖才碰到那匣身, 身下的人就蓦地睁开眼抓住她的手,凛冽的寒意瞬间将她钉得无处遁形。
池岁禾吃痛,可也不敢动弹,以扭曲的姿势僵硬在半空。
下一秒,陆年看清了来人,脸上闪过错愕,寒意如潮水般霎时褪去,连忙慌张的松开手,一骨碌就坐起身。
“小姐....”
“呃....陆年,你疼不疼?”
池岁禾挠了挠乱糟糟的发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坐了坐发现不舒服,干脆蹬开了鞋盘起腿看着他问。
现在她整个人都在他的床上。
意识到这一点,陆年顿时面如火烧,撑在床上的手不自觉蜷缩,慌乱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更别提听清她的问题。
目睹他的脸色由白转红,池岁禾傻眼。
她的手臂微微抬起,手指微动,极轻极慢的抚上他的额头,试探性的贴了贴。
他在黑暗中感受她的触摸,心跳如擂鼓。
“陆年,你发烧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紧张和担忧,宛如一道细碎的光,在陆年眼前一闪而过。
再次听清她的话,却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怎么没有呢....脸怎么那么红..”
她独自坐那自言自语的嘟囔,另一只手贴上自己脑门,不信邪般又贴了贴。
额头的触感温温凉凉十分熨帖,陆年却如坐针毡。
一边希望她停留的时间长些,一边又觉得身体脸颊烧得慌,不用碰都知道他现在蹭蹭往上冒的温度有多灼人。
“还是先上药吧,不然实在疼得厉害。”
池岁禾兀自说着话,手往他身后一伸将那匣子打开,拿出里边的药瓶。
看向好似松了口气的陆年,疑惑眨了眨眼,语气却是刻不容缓:“陆年,哪里疼?”
陆年看着她抓紧的药瓶,听清她的话后,这才察觉背后连着脖颈的那一块火辣辣的疼得厉害,甚至比睡前还折磨。
陪在她身边,做她的护卫,人前的疼尚且还能忍耐,人后的疼就变得更为深刻,百爪挠心般痛彻心扉。
睡梦中都被血腥味缠住了魂魄,像是有一双手拉着他不停往下坠,将他困在永无止境的黑暗和痛苦中。
然而此时此刻,后知后觉。
除了身体的疼痛外,血腥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盈盈淡香。
他静静坐着,竟从中品味出一丝甜。
那一丝甜又凑近了些,陆年立刻正襟危坐,脸上热意褪去,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小姐,我不疼。”
“你撒谎,你疼不疼我能不知道吗?”
池岁禾大半夜的睡不好觉,本也有些脾气在。
见他还死鸭子嘴硬,叉着腰瞪他,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好气了。
陆年没反应过来,想问她怎么会知道。
看清她的脸发现她好似要生气了,指尖扣了扣床面,抿着唇声音闷闷的:“背上。”
“转过来,我看看。”
陆年转了,衣襟被轻轻扯开,一层热气很快扑上脖颈的那块皮肤,痒痒的。
池岁禾点了床旁的蜡烛扯过来,看清他才被洗去刺青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是洗刺青,其实和刮去一层皮差不多。
他一身冷汗,衣服又和伤口黏在一起,血汗淋漓,那块皮肤像是腐烂般,猩红可怖。
池岁禾指尖都在颤抖,胸口的钝痛跟着隐隐浮现。
“你也是会流血的,又不是铁人,要给自己擦药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擦了的。”
捕捉到她话音里的颤抖,陆年着急扭头辩解,肩膀却被警告性的轻轻一拍:“老实点!上药呢,别动!”
陆年眼睫一颤,默默挺直背,不动了。
上完药后已是满头大汗,她的指尖都被药膏浸得清清凉凉的,如果擦在伤口上,应当也能减轻不少痛苦。
池岁禾抹了把汗站直身,面前的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像是知道她想法,陆年踌躇着开了口:“这么晚了还麻烦小姐,多谢小姐。”
池岁禾懒得理他的屁话,但见他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心软。
“陆年,你是人,有血有肉的人,饿了就要吃饭,疼了就要上药,你不注重身体怎么行呢?”
床上的人瞧着是受教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池岁禾沉默半晌,掐了掐手心,眉眼缓缓低垂,再开口时声音带着苦涩和颤抖。
“你不好好照顾自己以后还怎么保护我呢?今天那人吓坏我了,我做了噩梦,晚上都睡不好,要是以后没有人保护我,那我....”
说完,还抬起袖子捂着眼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泪。
陆年见她情绪低落下去,心里一咯噔,险些从床上跳起来,惶恐无措看着她垂着的脑袋,手心微动,默默攥紧。
“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保证不会再让小姐烦忧,也不让小姐担惊受怕,小姐别哭了。”
说完又重复,带了一丝难以言明的乞求:“小姐别哭了。”
池岁禾差点笑出声,将脸上的袖子压得更紧不让笑意泄露,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哽咽。
“嗯....陆年,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她手中的烛火晃动,带着虚幻的暖意,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将他一点点包裹。
忍不住靠得更近,目光一错不错凝着她的脸,郑重虔诚得像是在起誓:
“陆年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