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第二日清晨，白石落后山的竹林中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此时不过辰时，天还未大亮，大部分人都还在沉睡。碧绿的竹叶上泛着露珠，清冷的风吹过脸颊，带来阵阵寒意。

姬漱阳练过一遍若水剑，正处于收势，立于林中闭眼感受剑意。耳沁传来一丝尖锐的风，姬漱阳仍旧闭着眼，左手拇指微动，承光倏然出鞘！

一抹银色的光像闪电一样打在承光剑柄上，脆生生止住了承光的势头。竹林中风声阵阵，姬漱阳使出穿叶，身形如鬼魅，瞬间退至半丈之外，左手拇指再弹剑柄，承光反射出雪亮寒光，双目间，那抹之前挡住承光的银光追随而至，准备故技重施。但它这次没能如愿，姬漱阳右手握住剑柄，猛地拔出承光，剑气如虹，朝着银光劈了过去！

一招“潮涌”使出，剑气瞬间淹没了姬漱阳面前的竹林，苍劲粗壮的绿竹猛烈摇晃起来，落叶如雨，纷纷扬扬洒落下来，但那抹银光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姬漱阳缓步移动，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突然，她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直直在背后举起剑，抵住了正朝着她后心的致命一击！她紧接着手腕一动，承光旋转起来，剑气从剑刃中涌出，围绕着转动的长剑螺旋形成了一股气流，像坚不可摧的风一般死死抵住了那抹银光的势头。

姬漱阳迅速转过身，刚准备看清这银光到底是什么武器，却见一抹暗色人影迅疾后退，随后周遭竹林内风声大作，一股真气随着银光一闪，朝着她排山倒海而来！

姬漱阳昂然挺立，目光如刀，右手持剑举在胸前，承光再度旋转起来，这一次盘绕在剑刃上的剑气不再是长长的螺旋，而是随着承光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慢慢地发散开来，在姬漱阳面前形成了一面无形的墙。被狂风席卷着的沙石和树叶撞上这堵无形的墙，朝着周围崩开，两旁粗壮的绿竹被擦出一道道锋利的伤痕。

周遭渐渐归于平静，姬漱阳眯起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远方那模糊的身影。这时，那暗色身影操控银光疾射而来，速度极快，整个人化成了一片残影！

姬漱阳却轻笑了一声，背着手站在原地不动了。

银光刹那间便近在咫尺，暗色的身影猛然停下，银光驻留在离姬漱阳瞳孔不过几寸远的地方，姬漱阳终于看见了它实质的形状，钢刃窄背，赫然是一把横刀。

低沉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姬漱阳垂目避开刀尖，伸出两根手指抵住刀刃，将横刀压了下去。吴念玉将崖亭收了回来，“怎么不躲？”

“看见是你了，就没躲。”

“嗯？”吴念玉看着姬漱阳把剑收回去，“我以为你在我出招时便认出自在风了。”

“招式不变而风变，以无形化有形，非天一境的高手不能领悟。”姬漱阳道：“我之前，还从没领教过如此厉害的自在风刀法。”

“所以你没认出来是我？”

“没有。”姬漱阳诚实地摇摇头。

吴念玉莫名感到有点高兴。姬漱阳仿佛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雀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得意。”

“公主夸我了。”吴念玉脚步轻快，走在前面，回头对她说。

姬漱阳看着吴念玉，眼中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午饭后，两人前去灵泉居拜访柳云锦，却被告知掌门去了白石落找兄长，于是只能原路返回，最终在柳城青所居住的木屋见到了她。

这是吴念玉第一次见到这位苍山十八落的当家，她身材高挑，脸颊棱角分明，柳叶眉、丹凤眼，整个人英气勃勃，模样看起来和兄长有六七分相似。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柳城青的两鬓已有白发，而柳云锦看起来却仍旧是双十年华，维持着她当年悟道入天圣境时的样子。

柳云锦手里拿着一柄□□，这是一把长约六尺的单钩枪，上面系着长长的红缨，枪头有脊，尾巴分叉，朝着两边弯成一对背靠背的弯月形状。这便是那闻名遐迩的洱月枪了，柳云锦当年正是凭着这柄枪打败其余十七位掌门，最终坐稳苍山十八落总掌门之位。

姬漱阳和柳云锦看起来很是熟悉，见到她不过略微点了下头。倒是吴念玉把礼数做了个周全，弯腰行了个大礼：“晚辈拜见掌门。”

柳云锦对这些繁文缛节不甚在意，摆摆手道：“坐吧。你们明日出发？”

“不错。”姬漱阳道：“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柳云锦点点头：“涂山大会不日便会召开，你们越早回去越好。”

柳城青接着道：“穆罗没有回魇山，我想他很有可能会混进涂山大会，探听你们的消息，到时千万小心。”

“穆罗这个老不死的东西，真是阴魂不散。”柳云锦翻了个白眼，“要不我也去涂山吧？你们两个小孩子太危险了，我不放心。我在，他不敢轻举妄动。”

柳城青摇摇头：“不可。你去太显眼了，容易惹人怀疑。”

“先生觉得，趁着涂山大会引蛇出洞，此计是否可行？”吴念玉问道。

姬漱阳思索道：“穆罗对自己用毒的水平非常自信，没得到西京王已死的消息，必定惊疑不定。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引他主动现身，倒是容易。”

柳城青一把将手里的扇子扔到桌上，皱眉看着二人：“你们两个还嫌死的不够快？年纪不大，毛病不小，做事太激进。”

柳城青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甚少发火。二人面面相觑，就连柳云锦都瞄了兄长一眼。

“有多少人盯着涂山大会？”柳城青指着吴念玉，对姬漱阳道：“他在嵩阳停留了这么久，现身于涂山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你认为陈乔不会起疑？”随后转头对吴念玉道：“大会上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你以为云屏宫不会趁机对你下手？更何况你们私下还有自己的小算盘。”

两个人沉默了。柳城青接着道：“你们是还嫌不够乱？还要自己惹一个大麻烦出来。”

“但这件事也的确难办，”柳云锦道：“穆罗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柳城青思索道：“为今之计，只有把他的注意力引去别处。”他停顿半晌，问姬漱阳道：“你之前说，你是在西京城的勉堂，找见了黑音香，然后以太阳纹为诱饵引魇山人出面？”

“对。”

柳城青思索片刻，勾起嘴角一笑：“有了。”

其余三人附耳过去，听他说完，都吃了一惊，姬淑阳问道：“这也太大胆了，当真可行？”

柳城青老神在在：“穆罗除了自己那条命，最爱的就是钱。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魇山有了此等危机，便如烈火烹油，他一定会暂时放弃西京王，转而去灭了这油锅。”

吴念玉听罢，神秘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有办法给先生这油锅下再添上一把火。”

几人说罢，柳云锦站了起来，对吴念玉道：“你如今武功已然恢复，这缚灵锁便交还给白石落罢。”

吴念玉行礼道：“那是自然。当年外祖父犯下大错，晚辈虽然没有资格替祖父赎罪，但还是要在此向潜龙先生道歉。”

柳城青笑道：“世事各有缘法，不必挂怀。”

几人正说话间，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柳城青推开窗户，吴念玉瞧见一个年轻男人正匆匆忙忙走在上山的石阶上，他穿着一身绣着山泉纹的宝蓝色外袍，后面还跟着慌慌张张倒腾着小短腿儿的阿叙。

姬漱阳悄声对吴念玉道：“是园甫师兄，总掌门的小弟子。”

园甫瞧见柳云锦，仓皇地举起手来叫道：“师父！”

柳云锦皱眉看着他：“天塌下来了？”

园甫慌忙递过来一张纸条，看了姬漱阳和吴念玉一眼，说道：“山门外有观海园的人求见，说……说陈园主要求面见雍国公主！！”

柳云锦面色骤变，一把扯过纸条。柳城青“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面色不虞：“他怎么发现的？”

后面的阿叙被吓着了，眼瞧见师兄师父们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姬漱阳看见阿叙通红的眼圈，走过去拍拍他的头：“别怕。”

阿叙抓着姬漱阳的手腕，瘪瘪嘴，眼泪像豆子一样落了下来。

“你要如何？”柳城青看着姬潄阳。

她表情沉静，对园甫道：“劳烦师兄回复来人，上山就不必了，我去观海园便是。”

柳云锦脸色阴沉：“怕是没那么容易。”她把纸条递给姬漱阳，只见上面写着：“公主如莅临观海园，也请随行好友与公主同往。”

姬潄阳的眼神像寒冬的冰雪，冷冷地扫过纸条上面的蝇头小楷。她手指轻轻一动，那小小的纸条便化成了灰烬，随风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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