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长街巷的夜很沉,空气有些躁动黏腻,路灯许是用的时间久了,落下的光暗沉了许多,风嗖嗖地吹动着树叶,给寂静闷热的夜增添了几分低语。
这是一条年代有些久远的街巷,标牌孤独地立在路边,“长街”两个字被时间磨皮了棱角,斑驳不堪。
“你个小畜生,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贱骨头!赔钱货!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他妈的……”
窗外有知了在叫,却怎么也掩盖不了房屋里杂乱的叫嚣。
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时不时用脚踹着他目光所能及的东西,嘴里还不忘吐出些邪言污秽。
屋内的灯光白得发亮,此时却令人觉得格外刺眼。
紧闭着的房间里,女孩面无表情地坐在整洁的床上,眼神有些麻木和空洞,是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模样。
“还有一年……”
“还有一年……”
“还有……”
女孩喃喃自语,似是在告诉自己离解脱不远了。
夜一直很沉。
——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的叫骂声终于消停了,江挽清才从紧闭的房间里走出来。
女孩其实长得很美,五官精致,皮肤雪白,但这一切都被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所掩盖,只给人留下一种笨重的感觉。
她走到被摧残的凳子旁边,用手将它扶了起来,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又走到电视机边上,这电视机似乎是很久没人看了,上面堆积了层厚厚的灰,但江挽清没多看,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它上面,而是边上的一张老式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女人,女人相貌出挑,笑得时候嘴角漾起两个小梨涡,即使是早年间拍的,也美得不行。
“妈,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想你了。”
江挽清边擦拭这相框边轻声说道。
但没有人回应她,她静静地站在那,背影单薄却又透着股打不倒的劲。
窗外的知了好像是不知疲倦,仍伴着晚风和唱。
收拾完男人留下的杂乱,江挽清又慢吞吞地走回房间去了。
想着今天是高三正式开学的日子,江挽清起了个大早。
揉着还有些没睡醒的眼睛,换上了云城二中的白红相间的校服,江挽清就准备出发。
其实她本可以不用这么早出去,但实在是不想碰见她那名义上的“父亲”,她选择早出门。
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正值夏天,天亮得很早。
江挽清背着书包,腰背挺得很直,很是熟稔地走到一家早餐店门口,声音听着很乖:“姜姨,来一笼小笼包。”
被喊作“姜姨”的人正是这家店的老板娘,为人很是亲和,做生意也很实在。
围着裙兜的女人见江挽清过来,脸上笑呵呵的,端着小笼包朝她那桌走去:“是小挽清啊,姜姨早就给你准备好啦。”
此时还早,店里坐着的大多是一些早起晨练的爷爷辈们,人不是很多,姜姨索性就坐下来同江挽清闲聊。
望着眼前低头吃着小笼包的女孩,又似是想起了她家里那位,姜姨有些心疼:“你爸昨天又去喝酒了吧?”明明是疑问句却被她说出了肯定的语气。
“嗯。”江挽清听到也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又继续吃小笼包。
大家都是住在一条街巷里的,谁家的那点什么事大家心里也清楚得很。
明明这么乖的女孩却奈不住有个这样的爹。
姜姨也懒得提那男人,沉重的脸上又重新漾了淳朴的笑容,问江挽清:“小挽清今天是不是开学,高三了好好学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听见没?”
“嗯,我会的。谢谢姜姨。”江挽清话不多,大多是你问一句她答一句,但那模样却是乖巧。
恰巧这会儿人多了起来,姜姨就去招呼生意去了。
吃完小笼包,用纸巾擦干净嘴,江挽清就去付钱,但被姜姨拒绝了。
她说:“今天你开学,就当姨请你吃了,不用付钱。”
“诶,老板娘,来一份云吞,不要辣椒。”姜姨也没再管江挽清,忙去端一碗云吞给客人。
过了好一会儿,可算是没那么忙,江挽清也已经离开了,一张小纸条吸引住了姜姨的目光,纸下压着钱,纸条上字迹秀气,却透露着未压住的些许锋芒——谢谢姜姨,但钱要给。
看着这字和钱,姜姨有些无奈地笑,小姑娘总是活得过分清楚,不想欠人人情,但却又乖得让人心疼。
早餐的香味渐渐被风吹到了远边,路上的学生也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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