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桃花糕
旁观唇语的常炼，眉宇已洇起了一层寡淡的不满，眼底酝酿着小簇的风暴，交错在一起的手指发出了嘎吱嘎吱的轻响。
如果眼神能化形攻击的话，躺在地上的男人恐怕是少不了一顿胖揍。
但在谛视过眼前的身影后，常炼还是克制地调节好呼吸，递给江玥宁一方崭新的绢帕，一副随时静候安排的恭顺模样。与酒楼内嚣张跋扈的搞事模样，简直判若两“炼”。
至于接过方帕，点头致谢的当事苦主江玥宁，却对落魄男人的无动于衷十分满意。
参照落魄男人之前的表现，这份冷心冷情的承诺，想必能给她兑换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生命吧。
只是当她视线无意扫过感应器后，才发现与她生命挂钩的厌恶值却根本毫无增长。
嗯？
这是……
心底一紧的江玥宁，垂眸望向倒地的落魄男人，却只见对方双眼中的光芒流离失所，像个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既没有落泪也没有愤怒，只剩下一副无知无觉的失神模样。
果然，对方还是伤到了脑袋吧……这么一蹶不振下去，恐怕会出什么问题吧。
但她要是现在带男人去医馆疗伤，引发男人的感激之情又怎么办？
心底天人交战了须臾后，江玥宁还是决定救人要紧，要相信男人的冷心冷情。
毕竟她上一次的出手相救时，男人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这样冷酷到底的男人，就活该被她强取豪夺厌恶值。
想到这里，已经恢复语言功能的江玥宁，捡起小混混们落下的木棍，决定找人搭把手，将失神的男人抬去医馆时……
“这种小事何须世子亲自动手，交给在下处理就好。”
望着摩拳擦掌的常炼，江玥宁居然意外捕捉到了几分期待感，原来这常炼还这么乐于助人吗？对方果然是个本质不坏，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我的纨绔，其实整个人还是挺靠谱的。
然后，江玥宁就看到常炼草草地扒开眼皮，翻看舌苔，简单号脉，甩开“柔弱不能自理”的落魄男人后。信誓旦旦地说：“世子放心，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受到了些惊吓，放他在这安静调养会儿就好。”
好吧……这常炼靠谱个鬼啊……
看来常炼只是单单对原主友善，对其他人就没这么好了。
而且对方真的不是在公报私仇吗？这么折腾精神不济的男人真的没问题吗？
这一头歪在食物汤汁中，还毫无反应的落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如果没人把他捞出来，恐怕一会就溺水在这菜汤里了吧。
好在，她现在作为嚣张跋扈的万人嫌纨绔，可以不遵循那些条条框框，直白而坦率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兢兢业业扮演万人嫌纨绔的江玥宁，当即抬脚撩起男人溺在菜汤中的脸：“啧，本世子不想看到他这副了无生趣的样子，现在就要把他送去医馆，明白了吗？”
尽管她很清楚，对热心助人的朋友这样说话，多少有点不合时宜，或者说是不识时务。但她现在作为一个朝不保夕的万人嫌，根本没办法妥善回报他人的每一份善意。
所以，让常炼就此看清真相，了解她并不适合作为对方的朋友也好。
就在江玥宁有些不忍地收回目光，不想看到常炼脸上流露出的失望时，准备找刚跑来的陈元琥帮忙时，却听到一道难掩激动的男音：
“在下明白了。”恭谨垂首掩去眸光的常炼，“是常某方才逾越了，这就送他去医馆。”
？？？
常炼你逾越什么？
逾越地明明是她啊！
面对这份过分好说话的友谊，江玥宁一时也有些语塞，拿捏不住常炼此刻究竟在想什么，便轻点着头礼貌回复道：“……那就辛苦你了。”
另一边垂首的常炼，却在克制着观察世子面庞的僭越目光，掠过那个熟谙如何把握相处节奏的身影，强压下喉管中跃跃欲试地兴奋，竭力保持着声线的稳定：
“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原本令他难以忍受的碍眼男人，在此刻的好心情下，都变得……嗯，还是很碍眼，他果然还是很讨厌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还是让世子破例靠近、雪中送炭的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安宁世子刚刚出声敲打他了。这真是个特别的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世子开始考虑将他纳入势力范围中，在对他进行全面的考核。
而安宁世子对局势的把控，也是超乎他想象的敏锐。在他刚冒出打压势力新人的苗头，世子便用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提示他谁在这里说了算。
整个局势的走向也渐渐有趣起来，他很期待安宁世子还会为他带来多少新奇的体验。
——
“患者精神不济，乃是长期忧虑过重，如今怒火攻心所致。尽管身上有些旧伤，还未伤及到根本。不过他长期心脾两虚导致根基薄弱，已经不起他再这样折腾了，想要治疗这种病症，还需仔细调养。”
江玥宁对这份诊断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刚才常炼背起落魄男人时，她才发现对方瘦得惊人，纤长的骨骼仿佛一折就断。袖管裸露的皮肤处，残留着狰狞的疤痕，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挨那群混混打了，也难怪对方警惕着一切陌生人的靠近。
“这些是诊金，”江玥宁从荷包中取出一把银子，“劳烦大夫请药童给他做个药浴，代本世子照看他几天。”
“无需这么多诊金，行医救人乃是老朽的本分。”发须皆白的老者摆了摆手，“世子只需三天后接病患回家，按药方继续调养就好。”
女扮男装的江玥宁，短暂设想了下她带陌生男人回家后，小臂比她腿还粗的颢王会是什么反应后。
便也没再坚持推拒，默默收回了大夫退回来的银子，轻轻点了点下巴：“那就有劳大夫了。”
——
母胎单身至今，却要开始背负养病患重担的江玥宁，顿时感觉手中的荷包有点紧。
但她还是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厌恶值也是可以换钱的，这笔生活开销最终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冷心冷情的落魄男人一定会还给她加倍的厌恶值。
同时不断在心底自我说服着：
现在街上兜售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她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一点都不想吃。
就在江玥宁想加速离开，这条香气四溢的街道时，陈元琥的声音却如勾魂的“妖精”般从旁边传来：“大哥，这不是你最爱吃的桃花糕吗？咱们去买几包尝尝。”
“你大哥刚吃完饭，一点都不饿。”表面冷漠拒绝的江玥宁，心底已经幻想出好几种桃花糕的味道了。但为了维持原主贵公子万人嫌的形象，只能选择加快离开的步伐。
“行，那我先去买几包。”旁边陈元琥却俨然一副没听懂深意的样子，自顾自地喊道，“掌柜的，来六包桃花糕，手脚麻利点，急着要。”
“好嘞，客官，热乎乎的桃花糕马上就好。”
双腿倒腾地飞快的江玥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彻底离开了热闹喧嚣的集市。
正当她凝着路旁三人合抱粗的柳树，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去哪里收集厌恶值时。
陈元琥气喘吁吁的声音，幽灵不散般地从后面传来：“大哥，你干嘛走那么快啊。”
被迫节源开流的江玥宁，头疼地揉了揉额心：“因为……”
“这是请大哥带回家吃的桃花糕。”陈元琥直接朝江玥宁手里塞了两个油纸包，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大哥，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