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将夜追穷寇
日军干了整天,拆了万滩村所有像样的房子,大小木料在村西集中,小村中佐领着猪头大队长来到看守村民的空地。
小村趾高气扬地在火把下出现,黄河滩惨败,被老杜大炮轰击的阴影早已被小村忘记,看着柔顺的老百姓,小村勇气顿生,*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你们滴,统统不是好人地干活!将军阁下本来要把你们统统地死啦死啦地干活,是鄙人给你们求情,才保住性命地干活!你们应该感恩戴德感谢我,鄙人大人不计小人过错地干活,只要你们帮我把木材运到西边地干活,我就偷偷地放你们回家!”这是小村惯用的手段,进入中国以来,屡试不爽,待仪式结束后,屈服的人们就会完全失去尊严,任日军予取予求。
沉默,几百人连一丝附和的声音都没有,让小村很是尴尬,猪头上前鬼叫一番,大家根本听不懂,看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大概是在威胁。
小村顺手给了猪头一个耳光,清脆地打断猪头的激昂,猪头立正嘴里还:“嗨!”了一声,小村习惯地又是一个耳光,猪头又立正一次,这回大家都看明白了,被两人滑稽地表演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小村面子上挂不住,挥手叫过两名日军,叽里呱啦一阵鬼叫,两名日军平端刺刀朝人群里走来。
金彪悄悄打开枪机,汉子也装好雁枪,从沙梁上伸出喇叭形炮筒。
南面,几十条黑影骑着高头大马,正在接近万滩村,在村外柳树樘里这些黑影勒住马屁,一个身高膀大的家伙开口道:“禁恁娘!俺把这一块当菜园子,日本龟孙来毁咱地方,禁恁娘的,叫老子木法活了不是,咱弄死个龟孙!”
一个个子矮矮却敦实异常的家伙接口道:“俺们弟兄都听六子哥,干他个龟孙!”
一个瘦瘦的身影担心道:“前边村子的日军可有好几百,咱这几十条,不够给日本人塞牙缝—”
那个六子不耐烦:“禁恁娘!你要怕就滚蛋!俺们有马,打几枪就跑,小日本要追追不上,怕恁娘个蛋!”
两名日军在人群里认真寻找,一个瘦弱的小子往他娘怀里直拱,日军上前抓住,一把扯下小子包头的兰手巾,满头青丝飘散开来。
这日军得意地狞笑,另一名日军过来帮忙,假小子的娘哭喊着扑过来,被第二名日军一刺刀攮翻在地。
瘦弱女孩挣扎着哭号着被日军拖出人群,那女孩的娘倒在地上捂着被刺刀挑开的肚子哭喊着:“各位叔叔大爷,救救俺闺女吧,你们可都是长辈!”
人群里几个年长者看看躲在暗处的一个山羊胡,那山羊胡低着头好像一尊泥胎神像,长者见族长尚且如此,只得暗暗低头,有些毛糙的年轻的后生刚要起身,被身边的家人死死按住。
沙梁后汉子忍不住要点火,金彪按住大舅哥。
那女孩的娘声音已经不似人类:“恁这些孬孙!都是没种货!脱裤叫老娘看看!有带把来没!老天啊!俺庄爷们都木有*!鳖孙!都是鳖孙!万滩的鳖孙子们,咋不叫黄河淹死完啊!老天啊!你睁开眼,发个雷把这一窝鳖孙都劈死吧!”
那叫声刺耳之极,直直刺穿众人心肺,人群里一阵骚动,山羊胡子抬头扫视一圈,人群的骚动瞬间平息下来。
日军把女孩带到火把照耀的高地,猪头不待小村吩咐,上前一把撕开女孩前襟,女孩瘦弱的胸部尚未发育成熟,只是尖尖地鼓起两处小包。
女孩的娘哭叫更急,在人群中挣扎着往前爬,前边沉默的人群无声地闪开一条道路,那血迹从女孩的娘身下向火把照耀处延伸,刀口太大,肠子失去手的拦阻不索索掉在血迹里,在那妇女身后拉了几尺长,那肠子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滑,随着妇女往前蠕动。
火把照耀下,女孩的裤子被刺刀挑断落下,光秃秃的下身暴露在空气中,刚生出的绒毛细细的还未完全伸展,在火把的照耀下只是淡淡的黄色。
女孩哭叫着扭动着,猪头兴奋的酒糟鼻子上闪动着汗珠的光辉,一只肥乎乎的猪手在女孩胸部拧了一把,瘦小的少女硬硬的胸部那禁得起这样的魔爪,一边遭难的尖尖玉笋立即红肿起来,上面小小的樱桃也因充血更加红艳,两边架着女孩胳膊的日军齐齐咽下口水,猪头更加兴奋,几下脱掉裤子,就欲上前非礼。
小村得意地注视着下面众百姓:“你们滴,无用地干活!统统软弱地,不听皇军的命令,统统死啦死啦地!”
女孩母亲的肠子绕在山羊胡子的老者脚上,山羊胡子赶紧踢腿甩开,犹如避开瘟神,众乡亲都看着山羊胡,山羊胡的脑袋几乎抵到裤裆。
沙梁后金彪甩手一枪,正打中猪头白花花的屁股,子弹在侧面一股进入,又从另一面出来,猪头正要挺枪入巷,却遭此打击,枪头立即耷拉下来,倒在地上两手捂着屁股嗷嗷怪叫。
日军们纷纷弯腰,却迎来一声巨响,雁枪打出的铁砂如暴雨般洗礼着火把照耀的那一片,围在四周的日军如遭雨打的梧桐,浑身一震颤动,上上下下不知被打了多少窟窿。
南面六子一伙土匪也恰好驱马赶到,老套筒、汉阳造、中正式、三八式响成一片。
小村非常机警,金彪第一枪响,小村就卧倒在地,侥幸躲过汉子雁枪洗礼,此时听见四外人喊马嘶枪声如爆豆,一面往后爬一面命令撤退,众日军早成惊弓之鸟一听撤退命令,立即拉起小村和猪头逃命,再也顾不得立威仪式。
六子们一阵驱赶,日军们飞快逃窜,两厢里一追一逃,枪声渐渐远去。
沙梁后金彪和大舅哥出来,两人穿过仍旧死气沉沉的人群,来到刚才小村呆过的地方,小女孩就倒在血泊中,金彪埋怨道:“大哥,要不是怕误伤,我早就开枪了,你看这事弄得—”
汉子上前仔细看,小女孩身子被雁枪铁砂打成筛子,脸上也挨了不少铁砂,一边脸颊骨头被击碎而塌陷,上颚牙齿整排竖在嘴里与下边牙齿成十字交叉状,死状极惨。汉子不由浑身发抖,扔掉雁枪双手抱头呜呜地哭出声来。
下面山羊胡见日本人逃走,过来两个中国人,顿时恢复活力,在几位老者簇拥下过来查看。
那女孩母亲早已死在半路,这一帮人从她身上跨过,并没有多看一眼。
山羊胡拱手道:“二位壮士,不知是哪个山头的大王?”
金彪眼珠一转:“我们是新五军留守处的!”
山羊胡听见新五军之名暗自松了一口气:“早闻新五军治军严明,从不滥杀无辜,不知这个又作何解释?”说着把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指向地上的女孩。
金彪顿时觉得头大:“这、这是误伤!我大哥并不是有意,他是救人心切,才误杀女孩!”
地上蹲着的汉子呜呜哭着道:“是俺的错!俺愿意抵命,彪子,爹妈大仇就靠你了!”
几个中年人上前要绑汉子,金彪心急,朝天开枪。
众人都愣住了,山羊胡大义凛然:“怎么?新五军也对百姓开枪?你来!望这打!”
山羊胡子一把撕开前襟,露出瘦干的胸膛,戴着扳指的手把这胸膛拍的如同擂鼓。
金彪无奈只得步步后退。
山羊胡子得意道:“我也知道这是误伤,可死了人总要埋的,棺木吃喝纸货灵棚吹鼓手算到一起挑费不少,新五军的弟兄一向发财,出这点钱怕是不难吧?”
金彪一听出钱顿时放心:“这位大叔!您说的有理,给个痛快话,多少钱?”
山羊胡子沉吟一下:“一口价!大洋五百!”
金彪大惊:“这么多?就算俺有,也得过北沿拿来,这样吧,明天午时俺一定把钱送来。”
山羊胡子如何不识金彪缓兵之计:“呵呵,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有啥,只是你这哥哥得留在这里做客,还有你肩上挎的快枪,也得留下做个证见!”
几名中年人已经过去把金彪舅哥按倒在地,又有几个过来要下金彪盒子炮,金彪心里大怒一抖膀子撩翻一群,无奈对方人多,金彪独臂难以抗衡,眼见金彪不敌,南边传来马蹄声音。
山羊胡子眼珠转着道:“等你长官来了,看你如何交代!”
六子一伙赶到亮处,六子翻身下马,大咧咧道:“禁恁娘!老子把鬼子打跑,你们这些龟孙还不赶紧杀猪备酒?禁恁娘的!快点!”
山羊胡子看见原来是悍匪马六子,赶紧上前搭话:“老夫不是不准备,这里有新五军的人误杀良民,正在说事,要不您给断断?”
马六子一听新五军眼睛立即亮起来:“新五军!孙大帅的弟兄?在哪?禁恁娘的!快把人带来!”
金彪在人丛中拱手:“在下刘金彪,大王如何称呼?在那座山上立庙?”
马六子见金彪独臂,脸上淡定,知道是沙场老手,不敢托大:“兄弟马六,山东韩复榘大帅门下,谷良友师长马弁,如今流落草莽,哪敢再称大王!”
金彪闻听大喜:“原来是山东韩大帅部下,小弟原是石友三的手下,跟随冯大帅到过北平!”
马六上前双手扶住金彪臂膀:“都是冯大帅儿孙,不知是顺字辈还是利字辈?”
金彪单臂把着马六:“不敢,兄弟上顺下明,在军队里被唤作刘顺明。”
马六单腿打千就是一礼:“这么说还是前辈弟兄,兄弟上利下国,在队伍上叫做马利国!”
两人越说越热,成了自家人,原来老帅冯玉祥以家法治军,手下大将如韩复榘、石友三等皆被老帅称作“儿子”,往下自然是孙子曾孙玄孙灰孙,一级级往下算,为了不乱辈分,冯玉祥给手下立了“风调雨顺、利民强兵”八个字作为识别,要求在军队里一律用这八个字起名,以便于指挥,双方如果在混战中相遇,只需报出字号,就知道追随大帅早晚,辈分低自然要听辈分高的指挥,即使有人因功升官,见了下属长辈也得先敬礼,这会马六子与刘金彪论开辈分,山羊胡子倒被冷落到一边。
金彪记起大舅哥,赶紧进了人群,汉子被几个中年人牢牢按在地上,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识,金彪过去一脚一个踢开众人,山羊胡子不敢再说,马六子却问起事情经过。
金彪一五一十道出原委,马六子眼中喷火看向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赶紧辩解:“哎,不是老朽不管,这娘俩在村里名声不好,寡妇失业的不说,还勾搭外乡汉子,坏了自家风水!老夫正要按族规把她沉塘,正好日军杀了,算她便宜!”
“狗屁!”一声大喝自人群中发出,大家闪开空挡,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从死去的妇女身边站起,那人浑身抖动,眼角流血,牙关咬的格蹦蹦作响。
那人擦擦眼角渗出的血,向着金彪和六子道:“我是开封县杜良乡人,本来不该管这万滩的家事,可是路大嫂是个好人,如今娘俩屈死在日本人手里,你们还要坏她的名声!我一万个不答应!”
那人喘口气继续道:“路大嫂年轻守寡,本该叫乡里人高看三分,本村族长却百般刁难,抢占她家土地不说,还要霸占人家身子,我偶尔遇见,就被他们打个半死,这回老日当着你们的面奸污她闺女,你们一个个缩着头当老鳖,路大嫂骂的好!一个个都是孬种!我就不明白,为啥自家人比老日还坏,还不懂人性!新五军二位兄弟为救人误伤人命,你个鳖孙族长不依不饶,非要人家赔钱,感情人家新五军的好名声也被你用来赚钱!老天哪!这村子里都是啥人哪!咋不叫—”
“呯”的一声,那人应声倒地,马六子吹吹枪口硝烟。
金彪目瞪口呆,山羊胡子连忙抬手擦脸上的冷汗:“大王英明!这个人就是奸夫!满嘴胡说八道!千万不要信他!”
马六子嘿嘿冷笑:“禁恁娘!你个老杂毛说说我为么宰他?”
山羊胡子转转眼珠:“自然是这家伙满嘴喷粪,惹恼了大王!”
马六子抬手一枪,把山羊胡子脑壳掀开。:“禁恁娘!答错了!”
金彪等木呆呆看着马六子。
马六子朝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一指:“禁恁娘的!就是那死了的大嫂说的对!禁恁娘的!这里的人都该死!老子不是不讲理,刚才那个骂族长的狗东西,早干么去了?大嫂挨刀子时候他干么不急?大嫂闺女被鬼子祸害时候他干么去了?这会出来装好人,禁恁娘的!老子最看不惯这号松球!”
马六子又朝那人尸体上开了几枪,才悻悻收手:“禁恁娘的!比不是东西的族长还不是东西!没血性的孬种!”
说着又命令手下,把刚才围攻金彪和金彪内兄的几个人架起来,举枪欲射,金彪过来劝阻,马六子气得朝天连连开枪,直到打光子弹才算解气。
金彪和马六子说起丈人家满门被灭的惨事,马六子暴跳如雷,立即与金彪一伙上路,要替崔氏满门讨个公道,几十人马呼哨一声,如风般没入黑夜,只剩下万滩男女老少捏呆呆愣在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的地方,火把渐渐熄了,所有人都没有动。
金彪和马六子一伙散开队形,在黑夜里追击日军,黄泛区里到处乱哄哄一片,两位师团长以为新五军过来追杀,吓得连忙起身,几十个人左右穿插,牧羊般追着三万日军在黄河的心窝里乱跑,好多日军不熟悉地理,掉进深深的土井,这土井本来是固有的池塘,被黄河水淹没后,泥沙淤积早已填满,却因为下面有水,以及淤积时间不久,所以并不牢靠,如沼泽般待人而噬,数百日军因此丧命,马六子一伙却在此活动数月,地理熟悉,在纵横交错的河道间来往穿梭,从无失蹄,由于有近路可循,日军看马六子瞻之在前呼之在后,更加摸不清大小头,只能奋力跋涉,一夜间竟然过了黄泛区,踩到郑州东面的实地。
金彪和马六子见日军集结势大,不敢再追,只好勒马停蹄,汉子冲杀一夜,雁枪弹药耗尽,也打死几个鬼子,报仇之心渐渐淡了,想到家人尚在等待入土,与金彪辞别马六子回转老河道北面去了,马六子一伙纵马向东南一带,散入黄泛区继续做快活土匪。
犬养在麦秸垛狭小的洞里,蚊子嗡嗡飞舞,在犬养脸上会餐,他根本没有反应,这个神经衰弱的家伙正在深深的梦里。
牛儿那天真一笑,那两颗尚含在牙肉里的两颗门牙,交替在他脑海里浮现,两颗门牙一会竟渐渐生长起来,长得与两边犬齿一般长了,那牙没有停止生长,继续往外冒,而且越来越尖锐,牛儿突然张开嘴,那嘴有脸盆大小,一口把犬养脑袋咬住,犬养啊的一声大叫,猛地起身,头撞在洞穴顶上,麦秸那森森断茬刺痛犬养的脸,黏黏的似乎流血了,犬养用手擦脸,脸上疙疙瘩瘩满是蚊虫叮咬的痕迹,心里一阵紧缩,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牛儿的爹,铁塔般的大汉就在不远处凝视自己,犬养身上一阵颤抖,探头四下里看,月亮的光辉照着不远处的黑色长堤,四野平平,并没有任何动静,他却更加害怕,再也难以入睡,干脆爬出洞穴。
幸好驴子还在,犬养不顾一切,骑上驴子上路继续往北方前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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