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阳武刘能妻
第二天,老憨一家收拾利落,跟着石头上路,所有家当,还不够老憨一个人背,看老憨爹,二憨,三憨,四憨,以及老憨娘,甩着手,穿着长短不齐的衣服,趿拉着草鞋,最可笑还是老憨爹,胡子拉碴,一脸不规矩,还偏偏戴了一顶新的瓜皮帽,不伦不类,无以复加!
老憨爹腰里有钱,却舍不得花半个,雇车啥的别想,住店啥的,更是别提,夜里寒风刺骨,老憨一家找个背风旮旯往一块挤,就能对付,可是苦了刘家二小,从衡水到林县,千里之遥,也没有这般受罪,看老憨爹的执着劲,俩人也不好意思单独例外,挤在众人身边好歹能沾些热气。
一路无话,过了林县就是辉县,辉县过去,到了新乡,离着阳武只剩下六七十里,过了新乡城池,眼见就要天黑,石头和二混子归心似箭,也没心思停脚,老憨一家顽强的很,只要你说走,人家根本不知道歇。
一夜下来,东方破晓,阳武城遥遥在望,石头干脆放腿小跑,二混子自不甘落后,难为老憨一家,大步流星竟也能跟上,就连老憨娘,也毫不示弱,只是老憨一人,背着全家行礼,倒是落在后边。
阳武城的人习惯早起,尽管日军把守,过路必须先鞠躬,也挡不住那些早起的鸟。
城外臭渠沿,满是练武的小子,几个花白胡子老头给小子纠正动作,好似战争的阴影从未到来一般。
几人进了城里,石头终于长出一口气,总算到了家门口,一路饥渴,腰包里还剩下几块银元,七八天,跟着老憨一家净受苦了,石头想弄一顿饱饭果腹。
菜市口,一个早点摊子飘来香气,这香气,勾着石头的魂魄,叫他迈不开腿。
阳武城早点,以胡辣汤、豆腐脑、小米粥为主,油条、糖糕、菜三角、水煎包、小笼包子,热气蒸腾,天色尚早,食客还未上座,长条板空荡荡,包子早就上笼,油条却不敢多弄,谁不想吃刚出锅的脆焦货?若是弄多了,放皮了,老客必然怪罪。
石头一声招呼,八个人立即坐个满满当当,老板乐的眉眼开花,热情招呼,先端了几笼包子垫底,盛了几碗胡辣汤小米饭,老憨一家没有吃过如此丰盛早点,个个狼吞虎咽,油锅虽热,现做,差点供应不上石头这一桌,开店的不怕大肚汉,那是一个大肚汉,七个大肚汉一起来,老板虽然开心,这一阵着实忙的不轻。
石头饭量不大,沟满壕平之后,老憨一家刚进入状态,石头抬头打个饱嗝,揉着发涨的肚子,轻轻舒展走了一夜的酸腿,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好心的老爷太太,给点吃的吧。”
要饭的是个老头,个子不高,弯腰驼背,皱纹堆垒,脸上满是黑色渍泥,看不出具体年纪,只是声音苍老,凄凉无比,老憨娘眼窝浅,见不得这个,把面前一碗胡辣汤端给讨饭老头,老头连连点头致谢,老憨娘把几根果子,连筐也端给老头,老头颤抖着扔了拐棍,接了东西,就地蹲下。
老板调笑道:“今个王二小可是打住食了!”
石头一愣,谁?王二小?低头仔细一看,岂不正是本县首富,王大地主!
王二小对石头有恩,临走还盛情送烧鸡,石头岂能忘记,连忙起身,蹲在王二小身边,温言相询:“王大伯,慢点吃,您咋会落到这步田地哩?”
王二小吃的猴急,顾不上搭理,石头轻轻摩着老人的后背,怕王二小吃噎着。
这小小身躯,好似无底洞,还属于没盖盖子的那种,一碗胡辣汤,四根油条果子,顷刻下肚,王二小抬头:“饿,还饿!”
老板叹息道:“这就是得罪日本人的下场,你也是,放着好好的商会会长不当,硬跟老日顶牛,不收拾你收拾谁?”
石头明白大概,心里难受,忙跟老板再要包子稀饭,王二小一连吃了四个菜角,喝了两碗汤,还是喊饿,石头不敢再要,怕伤了他的肠胃,开口与王二小拉开家常。
王二小实话实说,原来日本人进城,要成立新政府,组织商会新民会,要王二小在三个职务中选一个,王二小看着面,实际非常顽固,说啥不肯给蛮夷卖力,日本中队长,田中大尉,恼羞成怒,也是出于对处处受抵制的不满,有心杀鸡,于是强令征用王二小家宅,没收所有财产,还严令任何人不准接济王二小一家,因此本地首富沦落街头,成了要饭的乞丐。
石头跟着难受,摸摸身上还有七块银元,干脆一把掏出来,塞给王二小,王二小十分诧异,自己一生吝啬,根本没有实落朋友,就连亲戚,看见自己倒霉,也是幸灾乐祸,这个年轻人与自己有何干系?出手如此大方!
石头笑道:“当年俺兄弟仨打死省主席公子,在老伯家里躲了好些天,怎么老伯忘了?临走还送了一支烧鸡当干粮!”
王二小终于想起来:“哎呀!是刘庄的小兄弟啊!”
二混子也笑嘻嘻凑过来:“还有俺!”
王二小道:“对,还有你!还有个白净的,也是你们刘庄的孩!”
二混子眼圈一红:“那是大春,当年就死了,就是黄河滩打炮那个晚上。”
王二小道:“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俺是没儿子,俺要是有儿子,也送到恁队伍上!”言语间慷慨激昂,忽而又转怒为喜:“对了,恁弟兄俩回来,大军也快来了吧?”
石头摇头:“都叫鬼子打散了,回不来了。”
王二小不信:“恁好些人呢!光汽车就好几百辆,坐的人满登登,鬼子才几个人?能打败恁?黄河滩里放大炮,大鬼小鬼嗷嗷叫!阳武城谁不知道?赶紧回来吧!恁要是再不来,俺可就木法活了啊!呜呜呜----”
王二小悲从中来,竟然放声痛哭,这一哭,老板可吓坏了,绕过摊子,过来解劝:“老哥!可不敢!一会便衣队过来,可叫俺木法擦了就!”
还就是说谁有谁,一伙身穿黑绸衫,斜跨王八盒子,礼貌故意歪带着的家伙,晃荡着过来,离大远,看见王二小,一个大龅牙骂道:“谁他妈不开眼?敢给王二小吃食?不想活了你?”
石头根本没抬头,王二小可是惊弓之鸟,挣扎着起身,起来太快,石头给的大洋,从破衣洞中露出,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大龅牙看见大洋,兴奋的不得了:“我日!银子!”说着,紧跑几步,过来弯腰就拾,石头一脚踩住他的手。
大龅牙疼的呲牙咧嘴,骂道:“***!谁啊你?赶紧起来!”
石头听见他敢骂人,抬手一掌,切在他的后颈,大龅牙吭哧一声,爬了窝。
剩余六个小子,咋呼着掏枪,石头出手如电,从大龅牙枪匣子里掏枪在手,指向这些小子,二混子发一声令,老憨一家如狼似虎,几下扑翻这伙强人。
王二小趁机捡了银元,扔了拐棍,一阵风似地不见了。
地上这些人杀猪般叫喊:“造反了!有八路!”
老憨性起,板着那家伙的脖子“我叫你喊!”用力扭动,格的一声,那家伙舌头伸出老长,眼见没了活气,一众汉奸目瞪口呆,个个哆嗦,其中两个还湿了裤裆。
老板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慌乱道:“快跑!一会鬼子来了,您一个都活不成!”
石头朝二混子使个眼色,二混子麻利地把六个家伙下了枪,老憨一家见能这样,干脆把手伸进这些家伙衣兜里乱摸。
石头道:“想活命,就闭上眼,头朝着地,数一千个数!差一个不许抬头,敢抬头要了你们的狗命!”
有个家伙哆嗦着道:“俺,俺不识数咋办?”
石头道:“跟着他们哼哼!再有,不许找老板和王二小的麻烦,叫大爷知道了,随时取你们狗命!”
石头朝众人使眼色,大家起身,朝南关走,这些狗子真的趴在地上,一、二、三、四---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间或有鬼子汉奸,一群人不敢跑,强压着心跳,装作无事人,慢慢走,二混子怀里鼓鼓囊囊塞了六把枪,更是提心吊胆,走路左顾右盼一幅做贼心虚模样。
常言道:祸事成双。
二混子越是怕,越是引人注目,一个声音道:“站住!往哪看!就是你!怀里抱东西那个!”
二混子吓得魂不附体,石头面色一紧,就往怀里摸枪,那人走到近前,也是一幅汉奸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跟我走一趟!”
石头猛回身想先下手为强,拳头挂风,照着那人太阳穴就是一个单风灌耳。
拳头贴着那人耳朵堪堪停住,石头惊喜道:“刘能哥!”
那人仔细看看,石头似乎高了些,也壮实不少,嘴边生出黑黑胡须,脸上多了些沧桑和成熟,千里还乡更让他风尘满脸,刘能还是认出了兄弟,惊叫道:“石头!”
刘能一把抓住石头,又看见二混子,高兴得两手直挫:“都说你们叫鬼子杀光了,老天有眼,俺兄弟还能回来!”
石头机灵,见人来人往,连忙道:“能哥,我们闯祸了!”
刚说罢,北边一片吵杂,有人喊:“抓土匪!土匪杀人了啊!”
刘能脸色一变,连忙拉着石头往小胡同跑,二混子也跟着,老憨一家,如同鸭子群,石头往那,他们往哪。
刘能回头看,好家伙,一群男女老少,背着锅,卷着行李,呼噜噜也跟着进了小巷。
刘能没工夫多问,在胡同里七拐八拐,到了一家门户,院门虚掩,刘能推门而入。
房门也没关,众人直入上房,堂屋里,一个肥硕女人正在绣花,见家里来了好大一伙人,有些惊讶,问刘能:“廷杰,这是谁家人?”
刘能道:“都是老家亲戚。”
肥女人马上满脸堆笑:“哎呀,都是自家人,坐坐,俺给你们沏鸡蛋茶!”
说着殷勤地在碗柜里拿出一摞碗,在碗柜下拿了鸡蛋篮子,每个碗里敲了两个蛋,还拿了白糖罐子,大方地多加糖,铁煤灶上,一壶开水滚得普踏踏响,拿来就用,毫不费事,肥胖身躯,扭来扭去,小胖手麻利无比,顷刻间九大碗鸡蛋茶弄好,香甜气息扑鼻而来。
石头见过女人一面,就是刘能量衣的小翠,那时节,新婚燕尔,见惯会娟,再看小翠,真是难看到极点,如今铿锵二年,母猪也变貂蝉,再看小翠,自有熟妇肉感。
刘能道:“兄弟闯啥祸了?”
石头看看小翠,刘能道:“木事!这是你嫂子,俺俩典礼过了,三媒六聘,俺入赘她家了!”
石头这才放心,刚要说话,老憨接了话茬:“也木有啥,就是抢了几把枪,弄死一个人!”
刘能不禁头大,这还是小事?大事岂不把天捅个窟窿?
连忙交代小翠好生招待客人,刚要出门,外边一片嘈杂。
刘能赶紧出门,刚到院门口,有人打招呼:“刘队长!有几个土匪往这边跑了,你看见木有?”
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石头悄悄打开手枪保险,二混子把怀里手枪分发给老憨一家男丁。
刘能道:“木有啊!俺刚出门,啥也木看见!”
有人道:“太君吩咐挨家挨户搜,赶紧进去看看,没事就下一家!”
二混子轻轻把桌子放倒,蹲在桌后,向外作势。
刘能道:“呵呵,潘大牙,你他妈傻了吧?老子的家,你也要搜?好好,你他妈给老子搜!今个你要是搜不到,老子跟你没完!”
外面那人显然底气不足,连忙赔笑:“嘿嘿,刘队长,别见怪,俺也是上支下派,刘队长哪能窝藏土匪!算了算了下一家下一家!”
屋里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小翠倒是满不在乎,绕过众人,去收拾大碗。
四憨道:“这东西咋弄哩?”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子弹斜着射在墙上,震得房子上面的承尘簌簌掉土。
石头见事情败露,吩咐老憨二混子,把守门窗,要做困兽之斗!
小翠一脸镇定道:“慢!”饼子脸上,掉稍眉下,黑豆眼里,满是智慧!石头示意众人安静,小翠抓起桌子上刘能的手枪,晃动一身肥肉出了屋子,刚出屋子就对着大门方向开了一枪,二混子眉头一皱,一枪还嫌不够,老憨摊着手道:“去球喽!”
刘能刚要进院子,子弹尖啸着飞过头顶,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胡同里吆喝连声,一群人咋咋呼呼,往这边跑,大龅牙在门口一伸头,又赶紧缩回去,又慢慢伸头,刘能堆在地上浑身颤抖。
小翠肥肉乱颤,一幅泼妇风采,对着院门大吼道:“刘能!你他妈不是人!老娘给你这麽大家业,不是叫你胡做白!今个你要是不把帐要回来,老娘一枪崩了你!”
刘能福灵心至,连连点头:“我的姑奶奶!别发火!把枪放下中不中?俺去要账,俺去还不中?”
小翠瞪眼呲牙,一幅河东狮模样,不依不饶抬手又是一枪,打在门框,把大龅牙吓得嗖地缩回头,小翠骂道:“要账?光要账管个屁用!我今个得见现钱!五百现大洋啊!把你卖了,也不值这个价!老娘当家容易吗我?今年连个佣人也请不起了,还得给你个王八蛋做饭,还得叫你个王八蛋随便*!你那是上门女婿?你是老太爷了你!”
大龅牙噗嗤一笑,同情地看看刘能:“刘队长,您的家事,弟兄们不好管,叫你太太别放枪,惊动了太君,不好交代!”
刘能一脸是汗,连连点头,赶紧起身,进了院子,回手关了院门,大龅牙一伙听见,小翠大喊:“跪下!跪倒搓板上!老娘叫你起来,你才能起来!妈了个比,听见没有!”
接着就是一阵啪啪的打耳光声,和噗噗的拳头捶肉声,大龅牙掩嘴笑,这刘队长仗着太君信任,又是商会刘会长的同宗,在外面人五人六趾高气扬,根本不把大小汉奸放在眼里,没想到原来是个惧内的懦夫!真他妈是天大八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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