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烤鱼气球(捉虫)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
“……”
良久,悟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杰:“就是字面的意思。”
悟:“哈哈,虽然我也有这一点的推测就是了。”
杰爆出青筋:“个鬼!你早猜到的话需要思考这么久吗!”
悟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挽尊:“你这副紧张的样子,真逗!”
杰缓缓捏紧拳头:“给我说清楚啊。”
悟摘下墨镜,露出了仿若天空的延伸一般的六眼,终于正经起来。
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他确实是五条家的神子、曾经御三家最后的底牌,对各个家族术式的了解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出现这种突发情况有三种可能:你的术式出了问题,或者小八术式出了问题,或者你们两个的术式都出了问题。但是在我观察下,你的咒力轨迹并没有改变,那么就可以排除其中之二,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是小八的问题。
“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她的咒力与诅咒极易混淆。
“恐怕她在施展术式之后,就脱离了单纯人类的概念,短暂变成人类和诅咒之间、性质模糊的新物种,当初夜蛾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吧。”
杰一怔,回想起那天夜蛾正道对他们透露的内容——
“——也就是说,她的一族和八岐大蛇是密切相关的。据传在室町时代,出云的八轩族人为了在战乱中守住自己的城池,将巨蛇的诅咒种植入自己身体里、通过孕育的手段将力量扩散至全族。
不觉得奇怪吗,在这个玉藻前也能成为咒灵的时代,牌面上却没有大妖怪八岐大蛇的姓名,恐怕就是因为所有关于其的负面情绪都成为了她一族的养料吧。”
说起来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悟还觉得这种孕育诅咒的方式有些耳熟呢,后来一想,不就是加茂宪伦那个败类制造[咒胎九相图]的方法吗?
人类的历史还真是轮回啊。
于是他得出结论:“这样一想,你能够吸收她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她那个时候使用的不仅是诅咒的机能,还有诅咒的躯体。也就是说除了人类的灵魂和基因以外,她已经从头到脚都是诅咒了。”
说着这样骇人听闻的话,但他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稳,好像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
然而他话锋一转:“不过吸收她的话,你恐怕会死哦?”
正在飞速消化理论的杰惊愕道:“不会吧?”
“小八封印天丛云剑的那个[黄泉之印],针对没有家族传说的人来说,即是真正的死兆星。天丛云剑是从八岐大蛇尸体中剖出的死之剑,你吞噬她的同时,恐怕也会将‘死’的概念灌入体内,也就是说,你会死。
要不是没有以咒灵操术为继承的家族,我都要以为这是什么为世仇专门准备的报复手段了,简直就是对咒灵操术特攻的自杀式宝具。”
简直像是精心设计的特洛伊木马一样,因为太过巧合,悟心中闪过一丝古怪。然而这个想法实在匪夷所思,没有任何的根据,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而且你不会觉得小八不知道吧?”他突然坏心眼地问道。
“诶?”杰连续倒退数步。
自己的术式会对同伴带来威胁这一点已经让他产生足够的罪恶感了,结果特意避开本人谈话的内容却可能早就被本人所知,此刻的夏油杰理想中的自己是地下50米的鼹鼠。
“可不要小看野兽的生存欲啊,面对这种程度的生命威胁,再无神经的人都能察觉点什么的吧。没有第一时间来杀你的话,应该就是无所谓了吧。”
这家伙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很恐怖的话啊,杰嘴角抽了抽。
但可能因为他沐浴在‘咒术界的道德基准非常暧昧’这一氛围里过久,几乎已经被腌入味了,竟然对自己可能差点被同伴痛下杀手这一点适应良好了起来,甚至感到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良心的谴责也少了一些。
嗯,似乎稍微有点可悲呢。
“不相信的话我们这就去找本人问问看吧!”
“听起来会像炫耀一样吧,才不要。”
“那边的小哥,不要害羞嘛!”
“恶,会呕,不要靠近我。”
当然,杰是不可能拗过悟的胡搅蛮缠的,他非要八轩来证实他做的猜测,最终他们还是把她从女生宿舍里叫了出来。
慢吞吞的少女甫一出现就被五条悟一把捞起,扛着摆放到了花园的角落。两位高大的少年居高临下地将她团团围住,乍一看,竟有校园霸凌的既视感。
“综上所述,小八有意识到吗?”
杰像在接受审判般屏息以待。
恬淡的少女如菩萨一般无欲无求、慈悲为怀地看着他们:以为是来履行承诺叫她去首尔屋的,结果竟然来讨论这么明知故问的话题,生死难道有肉重要吗。
没有!
八轩状似微笑地沉默了一会,说:“没有。”
‘喀啦’一声,两位黑漆漆的男子高中生从中间裂开。
五条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猜错了?不会吧,他姑且还是相当了解她的啊,结果现在不就像是他在一厢情愿了吗!
夏油杰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没有意识到?那这个行为不就给无忧无虑的少女带来了心理负担吗,这一刻他对良心的谴责上升到了顶点!
颜面扫地的少年们对视一眼,下一秒,他们就互相拳打脚踢起来。
“你这混账信誓旦旦的结果都是胡说的吗!”
“谁知道她真的无神经到这种地步啊!”
“快给我的愧疚心道歉!”
“比阑尾还没用的玩意你才快给我挖了扔掉啊!”
等两人从‘最强’层面上互相制裁完毕、双双倒地,才意识到本该转头就走的小八还在原地用那双冷酷的蛇眼注视着他们。
两个少年窃窃私语起来。
“这家伙,是不是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虽然想说你是不是型月动画看多了,但好像确实是这样。”
总觉得是被戏弄了,但就算是他们,果然在这种时候也无力承受更多的‘耻辱’了。
杰和悟拍拍衣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准备回到正经的话题上:“所以,现在知道了这一点,小八你打算怎么办?”
八轩恬静的面容上有一丝遗憾一闪而过,被眼力顶尖的悟所捕捉到。
杰架住顿时趾高气昂起来、一边嚷嚷着‘你果然是在说谎,竟然趁我不注意偷偷变狡猾了’一边想要扑过去扯她脸的悟,不让他打断八轩的发言。
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不敢深思是为什么,他其实比想象得还要在意这个答案。
八轩歪了歪头,不明白这种连虫子都明白答案的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阳光映照在她细白的面颊上,这柔弱的样貌绝不是常人眼中强者应有的姿态,然而她说出的话却狂妄到连五条悟都要赞叹。
“只要强到没有人可以打败我不就好了。”
杰和悟同时愣住。
说完,她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留下两位dk眺望她‘无敌’的背影——
“这是抢了我的台词吧。可恶,总觉得好帅。”虽然这样说,但是悟的双眼言不由衷地闪着亮光。
还真是小八式的回答呢,杰无奈却爽朗地笑了起来。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持有[咒灵操术]的是一位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她还能这么不假思索地说出相同的话吗?
恐怕那个时候,人的知性不被唤醒,作为兽的本能就会占据上风,在第一时间将猛毒注射其体内,以巨力绞碎其身躯,彻底消除对自己的威胁。
就像某个存在了千年的阴影所设计的那样。
五条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那天听到八轩那番发言之后,他就做了很多讨人嫌的事。
例如在食堂用餐的时候突然夹走八轩拉面上唯一的叉烧飞快嗦进口中,结果被八轩一拳捶在腹部呕出叉烧,提着领子拖去外面暴打了一顿。
例如半夜向八轩的手机连打20个电话,然后被打扰了睡眠的八轩找上门,往男子宿舍中喷了能见度为零、能将所有室内用品都腐蚀殆尽的瘴气。
例如硬把甜品塞进八轩嘴里,结果对甜品苦手的小八发出了猫咪闻到香港脚的作呕声,而他在小八的作呕声中捧腹大笑。
顺便一说,硝子为八轩准备的庆祝术式完成的蛋糕最后也进了他的胃里。
所以这一切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据说是为了惩罚小八玩弄了他纯洁的少年心。”杰握着下巴,看好戏地说道。
硝子沧桑地吸了口烟,用过来人的口吻嫌弃地说道:“别开玩笑了,少年纯洁的只有被理发师剪掉的发梢。”
不去细究少年想要和他人成为密友的扭曲手段,只看结果的话,八轩八辩确实比刚入学那会儿要更有人性、更活泼了许多。
放在以前,就算一排诅咒师提着刀站在她面前,只要最终刀锋没有劈到她身上,她都会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绕过去吧。
“希望他们今天可以消停一点。”硝子叹了口气。
杰也一同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是啊,街上人可是很多的,我还不想丢那种程度的脸。”
新宿的街头,5月末的例大祭,总算换下了高专校服的一年级生四人混在祭典的人群中。
杰一如既往地沿袭山本耀司的侘寂风格,纯白无袖背心露着两侧结实的手臂,灰色做旧外套系在腰间,外套下是黑色水洗牛仔裤。从下到上是黑白灰的渐变,实在是非常的有品位。
悟则松垮地套着一件衬衣,衣领下是一条细细的异形领带,他双手插在休闲西裤的裤袋中,衬得他双腿格外修长,有种少年落拓的不羁感。
硝子一穿私服就立即显露了不良少女的本质,迷你裙、泡泡袜,印着摇滚乐队花纹的吊带细细地挂在肩上,指尖藏在外套的袖口,一根烟叼在嘴角,完全让人不敢接近。
八轩倒是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战斗时的强悍风格,她穿着老妈买的雪纺连衣裙,柔软清透的布料上印着娇嫩的花朵,牛皮的系带掐着细细的腰,浅浅的开叉露出白皙小腿,脚上踏着一双时髦的短靴,竟是几个人中看起来最无害洁净的一个。
虽然他们自己没有察觉,但是这气质出众的一行四人确实吸引了许多目光……不,应该还是有一个人察觉的,只是他对这种万众瞩目的状态相当适应良好。
然而现实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美好,在入学前只在老家出云的郊外生活的八轩聆听着这响彻天际的喧闹声、目睹着这摩肩接踵的人潮,停止了思考,企图学习一株没有听力的草木那样把自己种植在原地。
在她一旁,五条悟举着东京名产龟十司的铜锣烧,戳了戳她的脸颊:“这家伙呆掉了诶。”
实际上,不适应的不止是她,被无奈挤到她周围的人也很不适应。
远看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这孩子眼神好恐怖!像毒蛇一样,被盯一眼就让人背后流汗。
就在八轩发呆的时候,一架墨镜落在她的鼻梁上。她抬头看去,从墨镜的上方,可以看到俊朗少年对她帅气地挑眉一笑。
一边惹人讨厌,一边使人欢喜,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正是十八岁之五条悟。
八轩沉默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阻隔我的视觉?”
“……”一时间忘了他的墨镜是全黑的了。
悟听到背后有谁发出了像放屁一样‘噗呲’的一声,然而在六眼的视角里,只有杰和硝子端着两张面无表情的脸。
硝子在小摊上挑选着玻璃杯:“看好小八哦,不然她百分百会掉队。”
“快带她去吃东西吧。”杰做出打发小狗的手势,准备选择性遗忘自己曾夸下海口要带八轩畅玩祭典的承诺。快点把悟打法走才是真理,要是他无理取闹起来才叫头痛。
真不愧是人渣呢,夏油杰。
你们两个!不,是你们三个!
将‘不解风情’的八轩进行一视同仁的迁怒,五条悟站在原地,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然而他很快感到自己的衬衣衣角被小力地拉扯了一下,向下看去,是戴着属于他的墨镜的八轩。
盲人小八用暗含期待的口吻:“去吃东西。”
这个察觉不到他人好意、没神经的东西……
悟幽幽地看着她。
娇小的少女又拉了拉他的衣角。
背后像起了寒战一样,悟掩饰一般地大声抱怨:“你真烦,知道了啦!”
说着他拽起八轩纤细的手腕,往祭典的人群里走去。
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杰竖起拇指往身后一指,对硝子挑衅道:“游戏厅一战?”
至今为止小钢珠和柏青哥的绝对胜者,为此请客花去了百万金钱的家入硝子冷笑一声:“胆量很大啊,夏油。”
两个燃烧着胜负火焰的家伙走进了属于少年的梦与热血之地。
在小摊街上,悟早就三两口吃完了铜锣烧,此时正咬着洒满糖粒的巧克力香蕉,拿起一把烤鱼塞到小八手中。
“诶,不会买太多了吗……?”烤鱼摊的看板娘犹豫地劝阻道,虽然对商家来说,卖出的商品越多越好,但她也不想精心准备的食物被浪费。
毕竟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分量了,戴着墨镜的少女举着烤鱼做的气球,如果一刻不停地吃,今天之内倒是也有吃完的可能。但是如果顾客从此对烤鱼产生厌烦,也足够令她伤心的了。
“不用多虑哦。”少女身边相当高挑帅气的白发少年语气轻松地说道,“这个只是开胃菜的程度啦。”
只见柔弱如花瓣般的少女张开深渊巨口,将所有鱼一口吞了下去。
看板娘目瞪口呆:“刺、鱼刺,没事吗?”
“这家伙的消化系统可是超越人类水平的。”少年洋洋得意地一指。
做出吞咽动作的少女下一秒像打印机一般,一副副鱼骨她从口中被‘打印’了出来。
末了,她平静地说完‘多谢款待’,就扯着帅气少年去往了下一个摊位。
“多、多谢光临……”看板娘虚弱地道别道。
远去的少年开始不满地嚷嚷起来:“不准再吃了啦,中间也要陪我玩一下吧!捞金鱼,老子早就想试试了!”
少女制止住少年扒乱她头发的手,原本应该顺势使出掰手指的绝技,然而她推推墨镜,最终却选择了同意。
“好吧。”她宽容地点头道。
当悟和小八抱着满怀的祭典战利品去找杰和硝子汇合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被打了电话才从天昏地暗的游戏厅里出来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散发着鬼的气息。
“你们怎么了啊。”悟惊悚地问道。
原来为了在例大祭上打响名气,游戏厅在今天举办了街机擂台赛。
头文字d、街头霸王、太鼓达人……所有可以得出排名的街机都设有擂主的绝高奖项。
在游戏厅里体验到生死一线的杰和硝子如同在诅咒堆里杀了个七进七出一般,化身为噬人的恶鬼,就为了守住自己擂主的位置。
才刚打出气功波就要握方向盘,才刚放下射击仓就要举鼓槌……
看他们怀里同样满溢而出的奖品就知道他们在这个地狱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厮杀。
和他们一比,小八和悟逛吃逛吃的祭典之行都显得贫弱了。
现在这个点,几乎全东京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要找餐馆落座只能排队,但是他们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实在很不方便,但是要丢掉他们也是舍不得的。
不说悟自己捞起来的金鱼和打气仓换来的音乐专辑,就是杰和硝子赢来的高达模型和任天堂新游戏机也相当贵重。
杰看着四人这副不良于行的样子,头痛地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家就在这边上,要去稍微坐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