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丑 （下）

丑（下）

如林进屋了。

坐在灶前暗影里的大块头，见有人进门，呼啦一下闪到门边，马上拔出枪来。如林轻声招呼过后，两双大手，很快攥在一起。

如林问那人，我，四十老几的庄稼汉，能为gcd做什？那人说，当年，为了活命，你划船带着庄上的穷兄弟去草垛镇抢米行，怕遭gmd抓捕，跑去上海当码头工人，受尽了资本家的压迫剥削。在穷哥们眼里，你是一条汉子，你有号召力。我们d，在乡村搞土改，发动农民斗地主，就需要像你这样有组织能力的人。

如林听后，马上纠正那人的话，说，那年，我们不是去抢米行，是阻止陆老板把米送到江海镇卖高价，发不义之财！我们只想买平价米。想不到，买米的人里，有人存了抢米的坏心，仗着人多，船多，不想掏钱。好在粮行的陆老板识相，请镇长担保，答应打折，才止住了那些想抢米的人。事后，陆老板去县府衙门告状，说我们抢米，长一百张嘴，我们也讲不清。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在上海，也没吃太大苦头，凭力气换饭吃，不是我家那口子紧着掳，我肯定不回苏北种田！

那人听了，笑笑说，总之，你有斗争精神。如林说，你咋晓得我的情况？那人说，坛子口瞒得住，人口瞒得住么？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天，天还没亮，如林便跟那人走了。

三天后，如林回来，柳婶问他，不是说好不出来，你咋又从草垛里出来？

如林说，那几天，咱窝在柴草垛里，把那人朝自己讲的话，在脑子里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觉着他的好多话，说得都不错。mg二十年大水，除了天灾，还有**。高邮湖决口，民众要求zf堵口复堤，工程费要200万大洋，省建设厅，水利局，却拿不出钱。秋天，水驻不走，瘟疫流行，没人管老百姓死活，圩董们却借机勒索，打死无力完租的灾民。东海盐垦公司，关闭闸坝不准过水，把咱西乡人不当人。那人说，gcd，就是为逃荒难民服务的d，是让天下老百姓不再去逃荒的d！这句话，我听后，最受触动。这几天，我想起上海闸北草棚子看到的西邮通电，想起去草垛镇堵粮船，思来想去，为穷人闹翻生，我决定，跟着这人去闹gm。柳婶听后，说，你不怕被官府抓去杀头？如林说，不怕！柳婶又说，你不怕，我怕，女儿也怕！如林朝柳婶望望，埋头干活，不说话。

晚上，柳婶把屋里的板桌，搬到门外土场上，摆上几碟小菜，拿来酒壶，让如林自斟自饮。

平时，如林三两烧酒，两大盅，止馋即可。在上海，略多一点。喝了酒，一夜好觉。第二天，精精神神上工。在老家，虽然没有上海那些好小菜，柳婶也变着花样为他备。油炸花生米，小鱼煮咸菜，偶尔，到庄上烧腊摊，割二两熏烧。碰巧，柳婶也陪他喝一盅。

柳婶也有点酒量。父亲是杀猪匠，从小，饭桌上不离荤。

那年，在上海，她得了头疼病，腿浮肿，吃了郎中几副中药，不见好，便去静安寺求菩*萨。烧香，捐钱，跪在地上磕头，摇签筒。竹签落在地上，拾起来，上面有四句话：饮食须检点，少吃鱼和肉，长吃果菜蔬，保你命更长。解曰：吃长素。柳婶听和尚读了签上的字后，朝如林发愁地说，咱庄稼人，时常给人帮工做活，人家锅碗洗不清爽，长素怎么吃？再说，通年到头不吃荤，哪有力气做活？如林说，那怎办？柳婶说，求菩*萨改。

于是，她又跪下，嘴里念叨着求ps改签。再摇，落在地上的签，还是四句话：善男信女，焚香舍物，祷祝许愿，三月如素。解曰：吃观音斋。

从此，柳婶每年农历二月，六月，九月，观音生日这个月，连着吃素。正月三十，吃一次荤，叫闭斋。之后，初一到十九，到观音ps生日止，连续十九天，不吃荤。二十开斋。农历六月初九，到六月十九，观音成道日，吃十天素。农历九月初九，到九月十九，观音出家日，也吃十天素。

说来也怪，柳婶的头疼病，好多了。她认为，是吃斋的功劳。

这么多年，她一直坚持吃观音斋。如林吃酒，碰上柳婶开斋，她会陪如林吃上几盅。这次，她见如林从外头回家，多喝了几盅酒，便问他，这些天，你去哪里了，在做什？如林说，我要忙些事，你别问。顿了一下，又说，忙时，我家来帮忙，闲时，我去帮人家的忙。柳婶朝如林望望，摇头叹气。她听人讲过，gcd做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子儿女，问他，也是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