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鬼请睁眼（5）

章宝璐在吃完第二个草莓大福就吃不下去了，毕竟糯米还是过于甜腻，不容易消化。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心情好起来，她将剩下的两个草莓大福暗戳戳地推给汪浥尘，也有了聊天的心情，“你从哪找来的草莓大福啊。”

汪浥尘自然地接过盒子，顺手捻起一个草莓大福咬了一口，堪堪咬破了表层的糯米皮，星星点点的糖粉沾在了他的唇上，他随口回答，“昨晚吃剩的，怕不怕？”

当然不怕，她才不相信这是吃剩的呢。不过他既然不说，她也不刨根问底。

两个人并肩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夜幕降临，黝黑的天如同幕布般笼罩着大地，天上无星。周五的晚上是周末的开始，大多数学生都结伴出去玩耍了，校园里的人不多。四周寂静得如同只剩他们二人。

汪浥尘看不得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同样也难以忍受和她相处时的沉默，提议，“要去逛逛吗？”

换来章宝璐哀怨的一瞥。

汪浥尘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疑惑，“怎么啦？”

就见章宝璐双手一摊张开了双手，示意他看看她身上现在还带着伤呢，出去逛不又得被人围观了嘛。

汪浥尘摸摸鼻子，“那你要回宿舍了嘛？”这会儿晚上有些凉，汪浥尘也不舍得她和自己一起干吹风，万一着凉了也不好。

谁知章宝璐还是摇头拒绝。程依依现在自顾不暇也没心情听她倾诉，她回去就只能大家一起压抑着。

她倒没什么，顶多就是心情继续不愉快就是了，可这不就让张怡然遭罪了吗？出于对室友的善意关怀，她决定还是尽量处理好情绪再回去吧。

“那你现在想干嘛啊？”提议屡屡被否决，汪浥尘也学聪明了，干脆直接把问题抛给了章宝璐，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得不说他这么一问的确将难题交回给了章宝璐，她在脑中搜索了各种适合此时此刻在操场露台上她和汪浥尘能一起做的事，还真的让她想到了一个好事情——

“要不你给我讲故事吧。”汪浥尘声音这么好听，讲起故事来，一定也很动听。

汪浥尘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在他看来听故事那是小朋友爱做的事，可没想过章宝璐也想听故事，毕竟她更像是那个讲故事的人。“我知道的故事不多，讲得可能也不好。”

论讲故事，那显然是章宝璐这个语文老师后备军的强项。他可不敢搬门弄斧。

“没关系呀，你说吧。”章宝璐本就不是为了听故事而提议的，也不在意他讲的好坏，只不过是想听他温柔的声线娓娓道来一个故事，想想都觉得是一件让人享受的事。

她一再要求之下，汪浥尘便不再推脱，他好好地回顾着自己所知道的故事，童话故事又显得俗套，鬼故事又不合时宜，他的故事库中素材匮乏，真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故事。他抿着嘴苦恼了一番，灵机一动，“你玩狼人杀知道每个牌面的故事吗？”

这的确新鲜。章宝璐在游戏里看过拜访录，隐约知道每个牌面角色都有专属的故事，不过再深入的，就不曾了解过了。

她不知道那更好。这终于给了汪浥尘发挥空间，“那我给你讲讲牌面的故事吧。”

他先从他们结缘的奇迹商人说起，“我们看到奇迹商人的牌面上是个小女孩，其实奇迹商人拥有着很强的能力和很长的寿命，但是他们的外貌会永远停留在能力觉醒的年纪。她手上拿着的娃娃其实寄宿着她的妹妹奥罗拉的灵魂，她们两百多年来收集各种能力就是为了对抗狼人。”

说完，他摸摸鼻子，他讲故事似乎太过平淡无奇，太无聊了。

“我是不是讲得很差。”汪浥尘甚至有些失落，他感觉自己连讲个故事都讲不好，太差劲了。

章宝璐只是想听他多说说话，怎么会多在意，“不会呀，我玩这么久这个板子了，都不知道这些呢，我觉得很有趣！还有别的吗？再说说别的？”她鼓励着，真诚的想要传递给他她迫切想继续听他讲故事的渴望。

见她不觉得太过无聊，汪浥尘踏实了些，不过有了方才失败的讲述的前车之鉴，他再讲的时候便尽量挑选故事情节更丰富的牌面，“你知道石像鬼吗？”

“石像鬼？”这她还真不知道，也没玩过这个板子，再次挑起了她的好奇心，期待地示意他继续说。

汪浥尘受到鼓舞缓缓道出，“石像鬼其实是一座教堂上的雕塑，原本安安分分地守着古老的城市，但是有一天魔法给他注入了生命，让他可以离开教堂的顶端。”

“由于石像鬼丑陋的外表，虽然他很想和人们交流，但是得到的都是人们厌恶的回应，他只能在天空盘旋，因为地上已经布置好天罗地网等着他。”

这是一个关于偏见和误解的故事，似乎是遥远的传说，又似乎是近在咫尺的现实。

故事很残酷，而他的声音如往常般平淡而温柔，平平淡淡的叙述竟然让章宝璐听得入了迷，也不知道究竟是故事本身就吸引，还是他声音给俗套的故事加分。

“石像鬼以为只是因为丑陋的外表所以人类不肯接纳他，为了让人们接受他，忍着剧痛雕刻自己的面容，然而于事无补，在人类的眼里怪物就是怪物，依旧不断地排斥他、驱逐他、伤害他。”

章宝璐的心莫名的跟着刺痛了一下，仿佛能感受到石像鬼的无助和难过。或许是今天的感情充沛，情感泛滥，让她生出无限的共情。她甚至有错觉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那石像鬼一样也不被人接纳，不被人喜爱。

“那后来呢？”她闷闷的，想知道不被人接纳的石像鬼最后到底怎么了，是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让人类改观，还是放弃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一个人郁郁寡欢？

“后来石像鬼被一个狼人发现，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组织，他知道自己无法融入人类的世界，怪物就只能和怪物在一起。所以在游戏里石像鬼是狼人阵营的牌，并且知晓一切。”

章宝璐的确没猜出故事的结局，石像鬼最后既不再需要人类的包容，也拥有了自己同行的“伙伴”，似乎的确是最好的结局了。·

汪浥尘正准备讲下一个故事，却听见了章宝璐突然开口问，“那你觉得他最后加入狼人阵营是对的吗？人家都说弃暗投明，可他却选择了背道而驰。”

似乎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至少有违伦理，也可能正由于这样，他在游戏里也永远堕落在了狼人阵营，成为了一张反派牌面。

汪浥尘没想到一个游戏故事会引申出人生哲理的思考，不过既然她问了，他也站在自己的角度给出了答案，“是人类先有的偏见，他为了改变偏见受过伤害，也付出过努力。”

“他尝试过了，”汪浥尘抿唇，虽然似乎三观不太正确，但的确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无所谓对错，但是这是他唯一解脱的办法。”

章宝璐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犹豫了片刻，“那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像石像鬼那样的人呢？”与所谓的正确的路背道而驰。

汪浥尘愣了一秒，随后伸手拍拍章宝璐的脑袋，笑，“想什么呢，你怎么会变成像石像鬼一样的人呢，永远都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啊。”

他的声音好比深渊中遥遥投射的一束光，拉着章宝璐一同逃离无尽的黑暗——

“因为无论怎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啊。”

章宝璐最后还是回宿舍了，毕竟不回宿舍她也别无去处。

出乎意料的，程依依看到她全身伤一扫前几天的阴沉。箭步冲了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听到她的关心，章宝璐的心涨涨的，一边是满满的感动，一边又为自己晚上担忧程依依会因为情绪不好不照顾她的那些阴暗的小想法而唾弃自己。

她拖着哭腔，张开手向程依依要抱抱，“依依！”

之前是碰到了汪浥尘不敢要抱抱，实际上，人在失落的时候，还是最希望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偎的。这种依偎无关爱情，就只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与依靠。

程依依自然伸手回抱她，拍拍她的后背，以为她单纯是因为被欺负委屈了所以才哭得稀里哗啦，“怎么啦，是谁欺负你啦，搞成这样回来。”

面对汪浥尘时，章宝璐的情绪不稳定，念及他不明真相，也顾虑到不希望再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就没有多吐露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得不说，程依依始终还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能让她毫无顾虑的吐露心声。她将今天的前因后果都给程依依讲了一遍。

把话都说出来，心里最后那口气也终于完完全全舒了出来。

整个人都舒服了。

“他竟然还敢怪你？”程依依可不管她现在心情有没有变好了，她听完就是生气，气得撸起袖子就想冲到章旺天家，手撕了那一家三口，“他这心偏得都长到左边去了吧？这还是个人吗？”

有了汪浥尘一整晚的陪伴，还有现在程依依毫不掩饰的关心，那些糟心的事也就都变得不是事了。

就像汪浥尘所说的，她永远都不会一个人，也不缺爱，她身边永远都有这么多很好很好的人陪伴，她永远都不会如同石像鬼那样掉落进无尽的深渊。

所以又为什么要一直在意，一直让别人的错误成为自己的负担呢？

程依依是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聊着聊着就自己发起呆来，而后痴痴的笑起来。心头一惊，莫不是受的打击太多受不住刺激疯了？

这紧张之余才注意到她脸上手上贴着的创可贴，更是发现新大陆，“卧槽，章宝璐你干嘛呢，还凯蒂猫的创可贴？怪阿姨假装幼女？”

章宝璐这才记起汪浥尘给她贴的少女心满满创可贴。这可是爱心创可贴，怎么被她说得这么猥琐？气得章宝璐牙痒痒，抱怨，“说好的安慰我呢！你怎么还带人生攻击的呢！”

“我看你这又蹦又跳的不需要我安慰啊。”程依依上下打量她，这才发现章宝璐这次真的没有她设想中的消沉，反而带着一种解脱的轻松。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地用手肘勾过章宝璐的脑袋，关切，“要不我帮你出口气？”

章宝璐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的确恶毒地想过要如何如何地报复章旺天，但现在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她过得比他们一家子好，就是最好的报复了。

章宝璐说完哼着小曲儿收拾衣物去洗漱了。

程依依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让她不愉快的人，可也是得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