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十二章 看不见的
韩煜同意夏翎去见沈清时，已经是她苏醒后第三日的中午。
阳光很好，和风轻拂，走在青岳宗里能闻到馥郁的花香，听到溪水潺潺，鸟鸣幽幽。
韩煜牵着夏翎一路穿过许多地方，她看不见庭宇楼阁，神识修复期间也不能动用半点灵力，所以一路行来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角落对着她窃窃私语。
“那就是宗主带回来的小姑娘？看她浑身灵力全无，难道是个凡人？”
“那她岂不是只有十七八岁？宗主可是超过三百多岁了！啧啧……”
“那有什么，大乘期修者能活一千多年，这小姑娘变成老太婆的时候，我们宗主还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其实凡人小姑娘也不错嘛！瞧她乖乖地让宗主牵着手，不声不响，真像只乖顺的小绵羊。”
“虽然容貌算不得上乘，却也比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辛长老惹人怜爱多了。”
柳笙敢保证，这群有胆在主人身后非议讨论的人，绝对没有一个在青岳宗待了超过三年。
韩煜平日温和儒雅的笑容，总是会给人他良善无害的错觉，殊不知，若非主人最近心情还算不错，这些人早在开口的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看着慢慢走近的两人，柳笙耳边响起了弟弟犹带余悸的告诫，不由心中一凛，躬身道：“一切已准备妥当，主人要现在进入吗？”
“柳笙？”略带惊喜的清脆声音自主人身边的女孩口中吐出，“是柳笙吗？”
柳笙一愣，还未及回答，韩煜已微笑道：“你对他的声音倒是记得牢。”
柳笙浑身一僵，不知为何，韩煜的笑容让他有种芒刺在背的错觉，对，错觉，一定是错觉！
“夏姑娘的眼睛？”柳笙斟酌着发问，脑中不断回思着自己是否曾认识过一个姓夏的女子，好像没有吧？
韩煜全当没听见他的疑问，淡淡道：“开门吧。”
夏翎一进入那囚禁着沈清的暗室就浑身发抖，因为这里实在太冷了！
韩煜一如所料地马上将她拥入怀中，温热的灵气溢出体外，流转环绕，瞬间驱散周围的寒气。
“师兄，师兄……你在这里吗？”夏翎的声音颤抖地传递出去。
一片漆黑的世界让她充满了不安和惶惑，越发害怕寒冷与孤寂，所以也就无法拒绝韩煜的温暖和怀抱。
不远处突然传来叮当的铁器交击之声，随后是沈清沙哑的低吼：“翎翎？翎翎！你怎么样？”
沈清的称呼让韩煜脸色骤然一沉，瞳眸中赤红一闪而逝，柳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夏翎却未能察觉什么，慌忙挣脱韩煜的怀抱，冲声音来处摸索而去。
骤然远离的温暖和冰冷刺骨的空气让她瑟瑟发抖，却没有阻止她的步伐。韩煜站在她身后，握紧了空空的双拳，骤然泛起妖冶如魔的微笑。
“你还不能接近他。”一个踏步将跌跌撞撞的女孩捞回怀中，韩煜幽冷地笑望着匍匐在地的狼狈男子，柔声道，“他的体内被植入古魔赤猷所化的魔种，一点点的仇恨和**都会让魔种发芽。他身上捆缚的是玄铁冰晶锻造的锁链，他的身体浸泡在千年玄池中，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将魔火冰封，同时阻止圣覃丹被炼化吸收。此时此刻，不管是修为的稍许提升，或是你的碰触，都只会让他的身心加速魔化。”
夏翎一怔，颤抖地收回手道：“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
韩煜挑了挑眉，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手上如何会有圣覃丹？如果我没看错，你的修为也是因为吞服了一颗圣覃丹而突飞猛进的。”
夏翎心中一跳，目光下意识地移向身旁虚空处：“十年前，是小曦给我的。”
韩煜的目光跟着她一转，忽然幽幽笑道：“原来它在十年前就找到了你，果然不愧是天下精灵之首的白觞啊！”
夏翎吓得脸色都白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凄声道：“韩煜，你不要动小曦，我……”
唇上突然一热，夏翎的声音戛然而止，韩煜望着底下恨意燃烧的男子，低笑道：“我说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不能动白觞，我便不动。你说要救你师兄，我自然会帮你救他。”
夏翎心慌地避开他灼热的呼吸，转身朝沈清道：“师兄，你再忍一忍，我一定能找到阿……曲临渊，到时你会没事的！你绝对不会有事！”
眼前漆黑的夏翎不会看见，也永远不会知道，在她身前不远处，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浸泡在冰冷刺骨的玄池中，浑身上下绑满了冰晶凝结的锁链。
他如畜生般匍匐在地，一点点攀爬，才能离自己心爱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宽厚正直，唯有仇恨，疯狂的炽烈的想要毁天灭地的仇恨。
韩煜！韩煜——！！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施过什么残酷的刑法，甚至此刻浑身上下的枷锁也不过是为了遏制魔种的发芽。可是，他就是恨，恨这个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露出幽冷笑容的男子，恨这个一次次将夏翎从他身边夺走的男子！
这种焚心蚀骨的仇恨，从十年前就深埋在他心底，日夜栽培，直至被赤猷一手引燃。
“师兄！师兄……你答我一句啊！”长久的沉默让夏翎心急如焚，恨不得伸手去碰触感知一下沈清过得到底有多糟，可是想起赤猷的诅咒，想起韩煜的警告，她便不敢妄动。
沈清抬头凝望着黑暗中女子焦急的面容，忽然阴冷一笑，他的目光掠过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韩煜，终于开口道：“我没事。翎翎，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医治我的办法，我等你。”
韩煜，我相信，你终将带着夏翎找到曲临渊，到时，一定会有个巨大的惊喜在等着你！
沈清悠悠地扯起嘴角，哪怕满身泥污，狼狈不堪，可他眼中的嘲讽、讥诮和疯狂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将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映衬地如此阴邪妖冶。
黑暗中，男人突然泛起的幽冷笑容让韩煜隐隐感觉几分熟悉，双眉皱起，不知为何竟有种恐惧不安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这世间，没有人能将夏洛从他身边夺走。没有人……
从囚禁沈清的玄池暗室出来接触到阳光，夏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暗室中那种从脚底凉透到心脏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韩煜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一面细心解说两人路过之处的景色和一些草木的种类。
韩煜的描绘是那样简洁却精妙，让夏翎哪怕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青岳宗内外的青山绿水，无边美景。
“这是七彩树。”韩煜抓着她纤细柔白的手抚上一株光滑的枝干，“每年春夏都会开花，花色雪白，但每到十五月圆之夜，花瓣却会变幻出七种色彩，甚是有趣。”
夏翎忍不住摸了摸树干，不是很坚硬的样子，凑近了还能闻到牛奶般的清香，真是奇怪的树。
她转身面向韩煜，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个高昂尖锐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韩煜，你怎能如此对我！”
话音未落，发丝轻轻拂动，疾风掠过，人已到了跟前。
夏翎还未及反应，就已被韩煜拉进怀中，紧接着她听到那女子气急败坏道：“韩煜，你明知我已与灵虚门断绝关系，如今却要将我赶出青岳宗。你怎能绝情至此！”
灵虚门？辛如悦？！她是金鳞的师姐，韩煜的双修道侣——辛如悦？
夏翎张了张嘴想说话，韩煜却已淡淡道：“当日你我订立双修盟约时印刻的玉简犹在，要我为你诵读一遍吗？”
辛如悦语声一滞，半晌才咬牙道：“韩煜，我与你多少是数年的双修伴侣，助你克服心魔提升修为，竟是只用几个神器可以抵消的吗？今日你如此着急赶我走，难道是怕你身边的女人计较我们的私……”
辛如悦话未说完，眼中却陡然露出惊恐之色，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卡在喉咙口，就如卡住的鱼刺般吐不出也咽不下，唯余刺骨的疼痛与恐惧。
韩煜缓缓地，略带柔和地微笑道：“看来你是当真不想活着走出青岳宗了。”
一瞬间，辛如悦只觉有排山倒海的灵压将自己团团笼罩，如烈炎焚烧着她的身体，又如阴煞之气侵蚀着她的元魂。她从不知道，元婴与大乘，一阶之差，竟是如此不可逾越的距离。
她想要求救，想要讨饶，想要忏悔和祈求，可是，豆大的汗一滴滴从额头落下，身体如铁石般僵硬，白皙的颈部青筋暴起，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辛前辈，请问金鳞她过得还好吗？”夏翎踌躇了许久，甚至没听清韩煜与辛如悦后来的对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辛如悦只觉浑身上下可怕的灵压陡然消失，她猛地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根本没有勇气去回顾方才生死一刻的恐怖，更不敢抬头看那温文浅笑的男子一眼。
夏翎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辛前辈？”
辛如悦抬起头接收到韩煜警告的目光，强压下心头恐惧和愤怒，颤声道：“金师妹三个月前曾来找过……宗主，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灵虚门中也曾有人前来打听，好像自那以后，她就没有回去过。”
“什么？”夏翎一惊，“三个月一直没有回去过？这不可能！金鳞怎么可能丢下师门三个月不管不顾？韩煜，她找你做什么？”
韩煜对跌坐在地上的辛如悦无声地做了个“滚”的口型，才随意答道：“嗯？找我做什么？大概是让我阻止凫峦帝国入侵吧。问问柳笙就知道了。”
辛如悦怔怔地看着男子温柔的神情，纵容的语调，银牙一咬，猛然腾空，消失在蓝天之上。
韩煜！韩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一定会让你对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
小佚
201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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