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事业能成功吗？

小小的房间里，四个人围着小饭桌挤成一圈，每双腿都有种无处安放的窘迫感，正如他们的窘迫现状。

李哥全名李书棋，名字与其一身大肚将军的气质完全不符，他掏出手机一放，这就是拍摄机器兼群演来源了。

清秀小哥也就是吴官弟，自称老子的是他，这会羞赧的也是他，身前桌上摆着已被大家粗粗看过的剧本。

钟意和燕过就是男女主角了，也是最为镇定的两个人。

李书棋黑着脸：“我就信你们最后一次。”明明心里很激动的，妈耶，看别人拍了那么久的戏，终于他是个导演了，虽然寒酸了点。

吴官弟继续羞赧，声音却被他习惯性地压粗，他说道：“我没什么要求，也不收任何费用，我可以书面授权承诺，我只要剧本有人拍，再给我个有台词的角色演就行。”

李书棋脸更黑了：“我也不要钱，能让我当导演练练手，圆个梦就很不错了，但是，其它费用我可不承担。”其实说说好话，他往外出点也不是不行的。

燕过左右手伸长，拍拍两人肩膀：“说的什么话，你们的付出，本身就是一种成本，这样吧。”

燕过将他和钟意早就考虑过的设想说了出来。

“因为现在还只是试水，所以想得比较粗糙，我先说，大家补充意见。”

“我个人建议，先开个独立工作室，这是必须要有的，合法缴税重中之重，然后我们四人就是合伙人，之后产生的所有收益，没有则罢，有则四人均分。”

“你们不用急着拒绝，这其实还是我们夫妻俩占大头的，就算是草台班子也有草台班子的规则，这样才能走得长远，我可真不准备再失败下去了，具体合伙协议我们现在就讨论一下，等我拟完，大家过目后没有问题，就正式开始实行。”

四个完全没有真正商业经验的人，就这样胡乱一拍板决定了，大家都很心大，有问题就到时候再说吧，可以说是很没有数了，没有一个真正精明的。

等大家想一句是一句，并时不时上网搜资料，终于把协议讨论得差不多之后，钟意开始说拍摄方面的事情。

“短视频最多支持15分钟，所以我们认为有三个拍摄主题最为合适。”

“一是喜剧，要会抖包袱，这个难度最大，短喜剧目前在短视频中还是空缺，现有的都只是一些搞笑日常，或者小品搬运。”

“二是悬疑，难度排第二，目前短视频中最多的是悬疑电影剪辑搬运，且很可能大多都没有版权授权，受众相较于另两种也偏少，但是我们已经有剧本了，就是官弟这本。”

“三是爱情，影视上永远的热门主题，无论拍以上哪一种，都可以穿插这个元素。”

燕过接着发布任务：“李哥麻烦你在两天内，找个废弃不用的厂房或旧平房，带院子的最好，我们得把它改造成孤儿院，另外提前约好几个特别瘦，气质阴间一点的男女演员，角色需要他们神经质一点，人数年纪按剧本上的来。”

“官弟，一样是两天内，你把剧本再润色丰满一下，将剧本按时长估计着分成两到三集，片尾留悬念，台词复印，到时人手一份。”

李书棋和吴官弟又等了一会，问到：“没了？那你们俩干吗？”

钟意理直气壮回：“我们俩继续演死人去，赚点费用来，租房付工资，借服装借道具，很忙的。”

燕过也不轻松：“我要注册工作室，有的跑呢，后面我还要负责剪辑，这都是重中之重。”其实他准备在网上看教程，现学现卖。

行吧，大家意见一致，分工明确，于是众人起身，解放双腿，各自忙活去了。

这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工作日晚上，电视遥控器都被中老幼三代人牢牢把持，夹在其间的年轻人群百无聊赖，选择在互联网上消磨时间。

有人不玩游戏，突发奇想点开别人推荐下载的app，更多的是老用户，日常打算刷一刷短视频打发会时间。

今年刚刚入职的小白领程橙，突然刷到了一个没见过的新账号，名字是“今夜我们看剧吧”。

她理所当然认为又是一个几分钟解说一部电影的账号，这也不错，她就多停留了几秒，没有注意到下面的时间条进度有多么缓慢。

画面的一开始是一片黑暗，接下来出现了两行提示：

本悬疑片段仅限18岁以上，身体无恙并可以经受刺激等人群观看。

程橙看到这心里就满意了一半，虽然八爪鱼视频本身就有分级设定，并做了相关规定，但是不守规则喜欢搞意外博眼球的创作人，和小学生用大人手机的用户多得很。

程橙专心看向屏幕，画面展开了：

有双芊芊玉手伸出来，丝毫不顾及脏污，用力地推开了一扇表面掉漆斑驳的厚重木门。

木门在“嘎吱嘎吱”声中，缓缓被打开，露出了满布野草杂枝的小院，院中立着几座破败的水泥平房。

之所以说破败，是因为每座平房墙面都有不少裂缝，和不知什么造成的小小坑洞，野草肆意生长，从每一条缝里洞中挣扎出来，但它却是整座院子里，唯一充满生命力的存在。

而其它的一切，都好像还停留在90年代，像老照片一样，越留越旧，总有一天会消失，变为沙土化作尘埃。

玉手的主人转过身，面向门口冲其他人打招呼，女人红裙飘飘，肌肤在阴沉到几欲压下来的天空下，依旧白得发光，那张明艳面庞上此刻正笑容灿烂。

“别愣着啦，你们快进来呀！”

三男两女走了进来，衣着普通，模样平凡，眉间双眼藏着生活不容易留下的阴郁痕迹。

和院中笑看他们的女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又有人走了进来，很是年轻的一个男人，身穿休闲衬衫搭配牛仔裤，笑容欠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丝毫不影响他看起来很帅，还很有钱。

男人越过那几人走到红裙女人身边，将她细腰紧紧一搂，站在院中观察一阵，就开始皱起眉头。

“你们的十年之约就放在这？这也能住人？还不如一开始就听我的，住到我家名下的酒店去。”

女人白珍回搂小她几岁的男朋友林嘉池，对着他软软地撒娇：“不要嘛，当初约好的，这里有特殊意义，就住这了，收拾收拾就好啦，就一个晚上将就下嘛。”

林嘉池拿她的女朋友没办法，只好捏捏她鼻尖从了她意，之后白珍转身对另外几人说：“那我们就一起打扫下吧，我看东西都是全的呢，大家加油哦。”

说是大家一起，其实就是另外五个人默默地开始打扫，白珍就站在中间指挥。

“这里要用水冲一下才行，啊！那个旱厕最要紧，要先清出来的，还有卧室，我和嘉池要住这间，你们就住另外一边嘛。”

林嘉池找了面看得过去的墙靠着，眼神一直跟着女朋友走，也不觉得她指挥得有毛病，他的女朋友，当然不能亲自动手了。

等全部弄完，天已经黑了下来，林嘉池大方地点了知名连锁品牌的火锅外卖，铺满了客厅里的长饭桌，外卖员帮忙安排好一切离开后，七个人这才坐下。

一开始大家都是默默用餐，火锅也没有让气氛活跃起来，林嘉池浑身不自在，对白珍轻声抱怨。

“你的这帮兄弟姐妹性子也太闷了，全天也没听他们说上几句话，只知道低头做事，你们真的感情很好？”

白珍笑：“是呀，我们感情特别特别好，他们只是沉默寡言了一点而已。”

说是轻声，其实在这样沉闷的环境下，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真是感情不错，五个人听完，开始硬找起话说，从菜品好吃说到天要下雨，无意义的重复的废话，回旋在饭桌上空。

林嘉池觉得更难受了。

“也不知道你们这十年之约的意义是什么？就为了回到这里打扫卫生吃个饭就睡觉？平常不能见吗？”

回到房间的林嘉池郁闷地问起白珍。

白珍已经28岁，笑起来却还像个少女般娇憨，眼睛里盛满了天真，她回答林嘉池。

“不一样的啦，大家成年后，都各自散去了天南地北，能记得我当初在告别时，说的十年之约这里见面，已经很好啦，大家都不容易呢。”

“那你们怎么也不聊聊近况？”

“好吧，这不是你非要陪我来嘛，我又不好冷落你，那不然我现在去找他们？”

林嘉池非常同意：“去吧去吧，总不能白约一场，我这么善解人意，肯定会替我的小宝贝考虑，来，亲一个你就去。”

白珍咯咯笑推他：“讨厌，我走啦！”

房间变得安静，外面雨声坠下，林嘉池半躺在擦干净后，只铺了席子的木架子床上，打开手机玩游戏。

可能是床太硬，实在躺得人不舒服，玩着玩着，他忍不住想，这张床曾经睡过谁呢？

不会是白珍，也不可能单独给哪个孩子睡，那就只能是那个，白珍说起过的，突然死于某一个夜里的孤儿院院长，或者确切地说，是收养了他们的那个妈妈？

林嘉池仿佛看到了一个画面，黑暗里，陈旧的木架子床上面，躺着一个苍老的将死之人，她瞪大眼睛挣扎着不愿离开人世，死前将床摇得咯吱咯吱响。

就像现在林嘉池翻来覆去发出的咯吱声一样！

林嘉池猛甩脑袋，将画面丢出脑海，下一瞬间却突然寒毛直竖。

房间里安静到没有人气，灯光也太昏暗，雨声没有让周遭环境变得诗意起来，反而带来了一种潮湿并粘腻的，类似腐烂物从泥里被翻出来的气味。

“啊——”

有尖叫声响彻小院，划破了雨帘，直冲进林嘉池耳内，他脑门神经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了出去，是白珍！

一帮人正围在院中，没有人撑伞，初夏的雨夜，空气中还带着寒意，林嘉池冲过去抱住了人群中的白珍，白珍正在瑟瑟发抖，是冷的，也是吓的！

院里杂草已除，现在正是一片空旷，唯一的光亮，来自于院门内侧，白天刚更换上的一盏白织灯泡。

昏黄灯光下，一个女人仰面倒地，脑袋下有一块圆形石头，足球般大小，白天见到时，上面还立着棱角，而此刻，尖利的那一面，恐怕已经没进了那人的脑袋里面。

女人死得突然，眼睛还睁着看向前方，雨点不断砸进眼球，又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白珍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惊慌大喊：“白秋呢？她去哪了？我们少了一个人！”

除开林嘉池的另外三个男人，从刚刚起，看起来就不再木讷，他们虽然依旧沉默着，身上的气息却不再死寂，就像木头人开始有了情绪。

这会听了白珍这话，三个人反应过来，马上四散开寻找白秋。

有个男人颤抖着声喊叫，其实音量根本没打开，但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到所有人找过来：“她在这，她在这，她……”

她叫白秋，已经淹死在了旱厕边上的蓄水池里，那里本来是幼年时，大家洗澡的地方，池里面白天是否蓄着水，还是这么满的水，任凭大家如何努力回想，依旧不能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白天是白秋负责清扫整理的……

还能确定的是，雨才下了没多久，就死了两个人。

没人能知道具体经过，分开另住一间的男人们齐刷刷扭头紧盯白珍，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和白日完全就是两张面孔。

林嘉池挡在了白珍身前，她女朋友的家人们，好像越来越诡异了。

有人起头问：“你来我们房间之前，去过她们房间吗？”

白珍刚被吓停的眼泪，瞬间从眼眶里又落了下来，她尖叫：“我没有，她们房间没亮灯，我以为你们都在一起，我直接来找的你们。”

男人们想起来了，白珍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们不在你们这吗？”

白珍神色变换，惊声问道：“等等，这难道不是意外吗？你们不会以为她们是被人杀了吧！而且还怀疑我？”

白珍害怕与委屈交织，投进林嘉池怀中，紧搂着他哭道：“嘉池，快报警！”

不用白珍说，林嘉池的第一反应也肯定是报警，他哄着白珍：“走，我们回房间拿手机。”

男人中刚刚起头，疑似怀疑白珍的白天又出声了，他竟然说：“不能报警！”

白珍和林嘉池疑惑不已：“为什么？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人死了，就必须报警。”

白珍接过林嘉池的话，声音尤带哭腔，语气却非常坚定：

“对啊，尤其是我，十年之约是我提的，刚刚你们还怀疑我，那就只能报警解决，再拖延下去，我更要被泼脏水了。”

白天目光沉沉地看她：“总之不能报警，这就是个意外，我们好好安葬了她们就是，不然警察来了，非要办出个案子，我们这帮底层的人就倒霉了，不被冤枉也要脱层皮。”

老二白夜扫了一眼林嘉池，出声应和大哥的意见：“就是，我们可不像你，你混得这么好，谁都不会轻易得罪你。”

林嘉池气笑了，直接呵斥过去：“你们都是法盲吗？对国家这点信心都没有吗？或者说，你们该不会是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碰到警察吧？”

男人们的脸色，在夜雨中愈加阴沉。

“我们没有，但我们确实遇到过很多不公平的对待，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非要报警，就先把她们搬到一边去，明天醒来再说。”

林嘉池只是不肯：“你们这么说不会是要跑路吧？我可告诉你们——”

白珍打断了林嘉池：“嘉池，不要再说了，我害怕，要不，就等到明天早上吧……反正确实是个意外。”

白珍又转头劝白天几人：“你们也退一步吧，别搬动……白春白秋了，不然就是破坏现场，到时就真说不清楚了。”

男人们同意了，林嘉池其实想说，下着雨，就算不搬，痕迹也会被破坏殆尽，最好的办法还是立刻报警。

可是他看看害怕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死人，还是更怕他和那几个人意见不合闹起来，所以一直紧紧依偎着他的白珍，又软下心来。

林嘉池最后说道：“那就算了，反正清者自清，只要我没干，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冤枉了我，还有我的白珍。”

分站蓄水池两端的两伙人，分别向各自的房间走去，依偎着林嘉池的白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好似云雾迷蒙，她自己也不能知道，她在望谁。

画面定格在那双令人迷失的眼睛上，之后屏幕暗去，音乐在滚动的黑底白字中释放，却为的是将人的情绪抓住，再留一会，再留一会。

音乐到了尾声突然戛然而止，下一条视频热热闹闹地出现了。

有女孩在对口型唱着歌扭着胯，画面又突然暗掉，这一次，是程橙按了手机屏幕的开关键。

她本来是很爱看漂亮小姐姐的，但是刚刚那不长不短的画面，还久久盘旋在她脑中散不去，谁会是凶手呢？

剧情说不上多精彩刺激，但是沉闷压抑的气氛中，每个人都好似真实的人一般，在淅沥沥的雨声中，将自己的世界打开了一角，然后被他们不小心发现了。

这，就是演技的魅力。

平常看悬疑片需要哪些步骤呢？先有了一个念头，然后上搜索网站找推荐，接着找片源，因为大部分精彩的悬疑电影都来自外国。

找到后打开，需要用漫长的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将悬念一一解开，反转又反转，到看完得知真相，酣畅淋漓一番后，时光逝去，明日早班。

而程橙用了十几分钟，过了一把小瘾，心里还存着钩子，钩着她往上翻，决定关注后再看一遍。

这一夜，很多人看完了便关注并转发，视频点赞键被赞爆，因为时长短，二刷三刷的人不在少数，每个人都在猜，而他们中一些人凭着直觉和经验，就将真凶猜了出来。

虽然互联网大爆炸时代将至未至，但是网友们的脑洞从来不容小觑，在视频评论区，各路真凶被挂上来。

包括“院子动的手”、“是墙上那些草儿干的”、“没错，其实是我爬到屏幕那头干的”……

当晚一条热搜横空出世，就分别挂在了八爪鱼视频的第一，和言博的热搜前十。

已是凌晨时分，那个短片中的阴暗小院，此时正灯火通明。

所有参与拍摄的人都聚在这里，一起眼睁睁看着视频数据飞涨至火爆。

众人之前都是抱着，不会那么快，肯定需要作品多一些，甚至沉淀一段时间才可能成功的念头，然后偏偏又撑着不睡觉熬在这里的。

成功超过预期降临了，众人欢呼雀跃，将四位合伙人围在中间，大喊：“请客请客请客！”

李书棋将自己的大肚子拍出了节奏，高兴的像醉酒上了头，毫不犹豫就替另外三个人同意下来，大家不请，他自己也得请，哈哈，谁敢信？这是他一个群头用手机拍下来的！

在剧中用上了自己真正偏阴柔的嗓音，饰演了大哥白天的吴官弟，忘了切换回生活中的粗哑声，尖利地喊叫：“老子成了！老子终于成了啊！”

吵闹声中，钟意和燕过对视一眼，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中，许久未曾绽放的光芒。

在欢乐气氛的烘托推动下，钟意鬼使神差伸出手，将要抱住燕过的时候，对方很是利索地主动将她抱紧在怀里。

燕过在钟意耳边说话，年轻的声音，热烈的情绪包围住了钟意，让她有瞬间的晕眩。

她听见燕过说：“老婆，我们成功了！老婆，你开心吗？老婆，我——”

钟意挣脱出了燕过的怀抱，打断了他将要脱口而出的什么话，钟意笑得自然：“我说，才第一集呢，要整部作品播完了，我们才能决定要不要庆祝。”

李书棋在另一头喊：“你们俩快来，有广告商加我们留在短视频后台的微信了，都这点了，还加呢，看快看，又来一个，下部剧我们肯定就能赚钱了！哈哈哈……”

钟意走过去之前，对燕过说：“等赚钱了，就先给你买个电脑啊！”

你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