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杀青后该做什么？

自从那一日后，钟意和燕过就陷进了忙碌中。

那天傍晚他们抱着孩子在回家的路上，被裁缝铺的老先生拦住，这才知道有人在这条街面上打听过，而告诉他们情况的正是这位老先生。

两人对老先生的帮助和关心自是感激不已，等回了家，王嫂子急忙忙就在大门口拦住他们不给进，身后屋子门口她婆婆也探头看过来，当时钟意刷地一下就白了脸。

却原来王嫂子是去炉子里扒了煤炭，烧出火来，弄成个火盆端到了院门口，然后喊他们两个赶紧跨火盆去去晦气。

等两人抱着孩子依次跨了过去，王嫂子又不知道从哪揪来了跟带绿叶的枝条，轻轻拍打两大一小身上，口中念念有词，尽是祝福。

这明显是早有准备了，钟意为自己的小人之心不好意思了一下，正要问呢，王嫂子完成了流程，就开始担忧小月月，急得不得了，钟意反而先去安慰她了。

幸运的是，当天晚上小月月不到半夜便醒了，醒来时看见爹娘憋憋嘴就要哭。

钟意一直抱着她，亲了又亲，哄了又哄，燕过则在边上找空档一口一口给孩子喂饭，这才总算是让小丫头确信坏事已经过去，但已经失去的安全感却要从头开始建立了。

每次晚上将小月月送到王嫂子那时，孩子总是哭，一定要哄上好一会再跺脚咬牙地狠心离开她，钟意和燕过也很难受，却真是没有办法，生活总是两难的，他们也只能尽量周全。

两人的戏份大部分在晚上，就算有白天的，也是最多出去一个，总有另一个是在家的，所以白天时两个人就带着小月月在身边一步不离，正好，他们要忙的事在家就可以。

没错，钟意和燕过这会挠着头龇牙咧嘴的，就是为了写剧本给导演，确保他们接下来有戏拍，还得是好戏。

没办法，就算导演以后还想用他们，但如果导演本身没有可计划拍摄的剧本呢？等着别人找实在太被动了。

写剧本，毛笔字是用不了了，实在不会，所以去裁缝铺拿定做衣服的那天，燕过还特地去买了两只钢笔和一瓶墨水还有一沓纸，回来后两人念着花掉的大洋们还心疼了一阵。

然后就是写故事了，一开始两人绞尽脑汁都写不满一张纸，总算是体会到上个穿越世界，吴官弟的痛苦心情了，编剧，是个技术活，而且隔行就是隔座山，那是真不好做啊。

谁都有故事，怎么写？写出来如何吸引人？尤其是剧本，主线支线反转等所有情节要如何具像化？

钟意放下钢笔长叹一声：“这活得八爪鱼来做，我说的是真八爪鱼，还得是带了个精分脑子的那种，哎，不行了不行了，我写不了。”

燕过早就想说了，可是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于是他无效忙活了一通好像是在动脑子，其实脑子一片空白地坐到了现在。

“要不，我们就像写流水账日记一样的，按照事情顺序，直白地把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在哪里发生写出来吧，到时分对白等正式剧本就让导演头痛去吧，如果他看上了的话。”

两人对视，一拍即合，那就相对好写了！

小月月将小脑袋挤到两人中间，看看爹又看看娘，他们好像笑得怪怪的哦？

夫妻二人轮流撸小女孩脑袋，商量来商量去后，奋笔疾书下，短短几天就写好了。

算短短吧？毕竟夫妻俩还要分工做三餐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哄哄女儿，在家干活也不轻松啦。

开拍前，钟意和燕过找了机会拉着有空的导演到了无人处。

符成俊奇怪看他们：“干什么？不是又要谢我吧？真不用，多大点事呀，好好工作比什么都强呀。”

钟意撞燕过肩膀，燕过又撞回去，不是他们这会怯场了，好吧，其实是的。

主要是吧，这就不是个剧本的玩意儿，就怕写得只能让他们自己自我感动一下，别人看了也许就是一句狗屁不通的。

符成俊就觉得这夫妻俩怪怪的，他试探：“难道是要借钱？”

他摸着下巴想：可千万别提借钱，要知道他符大少除了当导演，还参与了投资，为了这个他把自己的小金库都掏空了，倒是预支工钱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然后符成俊就见燕过摆手表示他想错了：“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有点事想跟您说。”

钟意干咳一声，把背着的手伸出来，她拿着缝了线固定住的几张纸对符成俊说：“导演，我们有点想法写了下来，也不知道您之后是怎么安排的，就想试试投个稿？想请您看看。”

符成俊犹豫着接了过来说道：“投稿？弄错对象了吧？我和文学圈关系不深。”

钟意解释：“我们不会写剧本，所以写了个故事，想请导演给个机会，空的时候翻翻看，有没有可能可以改编成剧本。”

符成俊下意识就要拒绝，改编故事拍成电影的方式，他在西方留学时，倒是见识过一些，这也正是他将来想做的事。

可他是准备到时通通关系，去联系那些文学大家，选择他们的作品来拍摄，毕竟成名作总不会难看，而且往往立意上有深度，市场上又有知名度。

但是想想这两个人的情况好像有些艰难，这么多天下来好像才得200来块的大洋，这工钱也确实低了点，什么都不够做，生活都困难呀，想到这，有点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符成俊又不忍心拒绝了。

“行，那先放我这，空了我一定看看。”过段时间再拒绝吧，嗯，具体哪天再说，符成俊这样决定。

钟意、燕过内心同频想着：导演，哪怕你意思意思翻动下书页，表情不要展露这么多的同情不忍，我都一定会选择相信你的……

心已经凉了大半的两人回到片场候场的角落，坐在小凳子上，钟意嘟囔道：

“大话说早了，那天出了警局，我还信誓旦旦说不日相报呢，老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我该庆幸他们根本不信甚至都不记得了吗？”

燕过点头：“原来你说的回报，是写出本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好剧本啊，然后导演投资人等一见便惊为天人，视你为宝藏，抱着你大腿嗷嗷叫着，再来一本？”

最近看燕过很是顺眼的钟意，久违地伸出了魔爪，在燕过腰间一拧，力道倒是下意识温柔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哦。

死亡视线重出江湖：“你很调皮啊！”

燕过凑到钟意耳朵边用气音说道：“我不调皮，我只调你。”

钟意耳根发烫，啐他：“去你的吧。”

燕过看着她红了的耳根发笑，钟意转过身不理他了。

第二天傍晚，钟意和燕过再来片场时，导演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两人失望归失望，到底是打起精神来准备状态。

钟意的戏份没有意外的话，今天就是最后一场了。

她饰演的芍药，在红玫瑰歌舞厅和男主吴振初遇时便有了心，这帮有志青年总爱来这娱乐场抒发情怀，于是后面又有两次镜头，是芍药表演一结束，就粘到吴振身边去。

终于最后一次在他们的聊天中得知，吴振恋上了志同道合的女护士，并上了报纸发文，坚决要与他的原配妻离婚，单方面通知的那种。

三个人的爱恨痴怨，芍药作为根本不重要的第四人，选择放弃这段旖旎幻想，回过身，面对自己家中也有的一地鸡毛。

芍药支持的弟弟快毕业了，用到她的时候，觉得姐姐是牺牲奉献，快用不到她了，就开始介意名声感到羞耻。

芍药的母亲想方设法用各种理由，硬是要掏空芍药存下的钱，芍药也不是没有留心眼，但她苦苦攒下的积蓄，在偶遇的咖啡厅内，在男主一双忧郁的眼神下，到底是全掏了出去。

芍药难道真的不明白这是犯傻吗？她知道的，她只是想为自己花一笔钱买一个可能，就算结果不如意，她想她也能承受的。

结果等有天芍药回到家后，面对的却是一个被扔在门口的包袱，她母亲甚至不让她进屋，只是掉着眼泪说道：

“你弟弟有个同学知道了我们家的情况，在学校里到处传话，眼看马上就能毕业，名声坏了，人缘没了，也不知道影不影响后面找个好工作，你弟弟已经难过得去不了学校，他抬不起头啊！”

门缝里，芍药的母亲最后说道：“不怪你，女孩子想有多点钱，想打扮漂亮，都是应该的，要怪都怪我没用，你走吧，我知道你有大把银元藏着，只要你离开，你弟弟才能挺起胸膛做人。”

门被合上了，有理也无人听，芍药背着干瘪的行李，里面不过就是几套衣服，她平日哪里又舍得花钱打扮漂亮？工作时穿用的，都是歌舞厅给准备的，根本不属于她。

芍药失魂落魄走在傍晚的街头，想不明白至亲之人，为何会如此颠倒黑白，将脏水泼她身上，洗净他们自己。

芍药人生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身无分文的她在马路边行走，想先回到歌舞厅求姐妹们帮帮忙，就在这时，有几个穿着粗麻褂子的壮汉突然从某个巷口冲出来，抓住了芍药便往最深处的死胡同里拽。

芍药当了很久的舞女，能为生活妥协一次的人，自然也会妥协第二次第三次，所以她不是什么烈女。

她求那些大哥：“各位大哥，我真没钱，你们搜搜，真的！”

男人们不说话，只拖着芍药到了无人的死路尽头，然后他们开始脱衣服，有刀从衣服里被掏出来。

芍药跪下来再求：“各位大哥，我可以伺候你们，好好伺候，只要你们别伤害我！”

被侵/犯的时候，芍药忍着害怕，恶心，痛苦，想着只要能活就行，她只要活着！

哪怕她如此配合，结束时，那把刀还是划了一下她的脸，之后刀尖划过皮肤，在她的身上开割。

芍药痛苦惨叫，这是寻仇，这是杀人，这是冲她的命来的，是谁？是为什么？

芍药已经不能再思考，血糊满了她全身，她听到有个男人说：“差不多好给个痛快了吧？”

有人回答那个男人：“付钱的人说了，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多折磨一会再结束，好像是说给那些个，勾得公子哥们不回家非要搞自由恋爱的女人看看下场。”

下道声音说：“啧啧，杀人不过头点地，多漂亮的女人，可怜呐，谁让她缠着有钱人的，哈哈，要是跟了老子，老子才教她爽哩！”

刀刺进了胸口，巷子口才突然响起一道怒喝：“你们在干什么？马上给我住手！”

男人们任务已经完成，纷纷翻墙撤退，巷子口奔过来的人顾不得追，半跪在芍药跟前，两手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救人。

“是你！红玫瑰歌舞厅，你是芍药！怎么会这样？我抱你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芍药睁开眼，原来是吴振的发小啊，那个很清高的读书人，她张张嘴，却痛苦到说不了话。

在被人抱起的时候，芍药永远闭上了眼睛，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场要了她性命的灾难，是源于她那晚出现在了那间咖啡馆。

是和吴振坐在了一桌，是她冲着吴振笑，是她递了钱袋，是这些显得她和吴振关系匪浅。

于是得知吴振和恋人约会的原配娘家人，来到现场的时候，将她认做了迫害插入女儿婚姻的元凶。

原配是小脚的温顺女性，但她背后是和吴振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他们因为愤怒，最终将手段用在了芍药身上。

她在影片中出现的意义有四。

一是衬托出男主受女人爱慕，二是自甘堕落的女性下场不好，三是让得知真相的男女主落泪一场后更珍惜爱人，还拿着这个把柄成功地走在了一起，四是救她的这个人，从此不再纸上谈兵，而是真正行动起来，和男主为救人，为救国做出了贡献。

“咔！”

“非常好，恭喜你，杀青了！”

现场欢呼、掌声齐鸣，饰演男主发小的燕过却还走不出情绪。

当他看见钟意那样躺在地上的时候，他几乎忘了他在拍戏，这一切是假的，当时他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抽痛，当他抱起钟意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钟意抱着燕过摸摸他肩背安抚：“没事啦没事啦，我杀青了！快恭喜我吧！”

燕过将头埋进钟意颈窝里说道：“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钟意咯咯笑：“那是当然的啦！好啦，这么多人围着呢，走，我们领红包去。”

拿到200大洋的工钱，外加100大洋红包的钟意，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导演符成俊。

“导演，您这杀青红包着实是有些大呀！好感动怎么办！”

符成俊正插着腰，闻言挥挥手说了：“这也叫多啊，我都怕你们生活困难，我想么，一共给你发个500还是要的呀，管账的老头死活不肯，非要联系其他人一起拿主意，我说可以呀，老头又说，这也就是个流程，大家都不会同意的。”

“那我就没办法啦，不过你们夫妻俩演技是真有天赋，下回我肯定还要找你们的，放心吧！”

钟意谢过导演后，回家路上和燕过嘀咕：“导演这么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他是怎么拍得出芍药为了几个大洋的学费跑去当舞女这件事的？”

燕过解惑：“有钱又不代表他傻，他是真觉得几百大洋太少，但不妨碍他知道，有人一个月才拿几个大洋的工资啊。”

钟意点头：“也是，好了，不提他了，说起来你的戏份很快也要结束了，这之后的空档期，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燕过还是那个燕过，他又来了那句：“先好好彻底休息个几天，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