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凌晨三点,章冉醒过一次,四周黑沉沉的,她眨了几次眼才渐渐看清头顶挂着的输液瓶。病房里只有微弱的地灯开着,旁边的沙发上靠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影影绰绰,看不清眉眼,似乎睡着了。
罗景铭穿的还是在家的那套睡衣,脚上踩着拖鞋,头发垂下来盖住了额头,远远地看有一种异样的柔和。他这个样子,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他就是财经杂志封面上那个百亿集团的新任掌舵人。
章冉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罗景铭早已不见踪影。两名护士推门进来给她做常规检查。其中一名年龄稍小点的护士满脸绯红的八卦:“章小姐,昨晚送你来的那人是你男朋友吧,他可真帅啊,跟电影明星一样。”
章冉笑笑没接话,眼瞅着另一个年龄大点的护士手里拿着针头和采血管,下意识的手臂一缩,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
那年长护士笑着拉过她的手,撸高她的袖子,一边在她左臂上绑橡皮筋边一边解释:“给你抽血体检啊。”
“体检?什么体检?”
小护士在一旁奇道:“怎么你不知道吗你男朋友早上走时特意交待医生的,说你最近老生病,让我们给你做一个全面的详尽的身体检查。”
章冉听完就把左臂上的皮筋一扯扔进旁边的托盘里,无语地说:“谁说我要体检了?我不体检。”
年长护士愣了下,打量她一眼:“章小姐,你不会是害怕打针吧?”
章冉:“……”
“别怕,章小姐,这是我们护士长,动作很快的,你闭上眼睛,一下就结束了。”小护士笑着劝道,“你男朋友也是关心你,既然来了就顺便查一下呗。”
“他不是我男朋友,”章冉冷冷地说,“还有,我再说一遍,我不体检!”
两护士面面相觑,只得收拾东西出去了。
章冉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瘫软地歪倒在床头。没过多久,又听见敲门声,她正不耐烦,史洋探头进来,手里还拎着保温桶和一大袋东西。
她脸色有所缓和,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史洋举着手里的保温桶,笑答:“我来给你送饭啊,老板发话了,我今天就在医院上班。”
章冉下床简单洗漱了下,坐到了桌前,史洋赶紧把保温桶打开,端出两个奶香小馒头和一大碗白米粥。
章冉瞪着眼睛:“没了?”
“这粥是刘妈一早起来熬的,馒头也是现做的,老板特意交待的,说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
章冉不情愿地拿起勺子,搅了两下粥:“可这也太清淡了,好歹给我来点小菜吧。”
史洋笑着劝道:“冉姐,你也该注意一下饮食了,你这肠胃不调理好,以后我和杜凡谁还敢再喊你吃饭啊。”
“不过,”他又说,“这次你犯病肯定是因为昨晚和姜洪国喝酒引起的。”
也怪她自己没注意,本来感冒就没好,喝了酒又吃冰淇淋,不犯病才怪!
章冉郁闷地咽下一口白粥,“你怎么知道我跟姜洪国吃饭的事?”
史洋笑而未答。
“罗昊天那个大嘴巴!”章冉狠狠咬下半口馒头。
“这么说,罗总也知道这里面的事了?”章冉又问。
史洋点头。
章冉拿勺的手停顿了下,“开会之前就知道?”
“嗯。”
‘啪’的一声,章冉把勺子摔进碗里。
“你别生气,”史洋连忙安抚:老板那是故意做给有心人看的,再说,谁让你惹他不高兴。”
“我?我什么时候惹他了?”
“谁知道?”史洋耸肩,“在襄市项目考察结束那天,老板特意让我定了凤凰山上最好的温泉木屋,要带你去,谁知道那晚你发烧了。后来不知怎么你又突然回家了,半夜他给我打电话让我订机票时,我就感觉他心情不好。”
“那天你还订了温泉木屋?”章冉诧异,罗景铭没跟她提过。
“费了老大劲了,我跟你说那地方超赞的,老板亲自选的,建在半山腰上,用木栅栏围起来独立的木屋小院,院子中间一池温泉,周边种满了花和树,环境优雅而静谧,简直是情侣约会的圣地。晚上在院子里泡着温泉,看着星星,闻着花香,再喝点小酒助兴,趁着醺意在木屋共度一个浪漫的夜晚,然后在薄雾晨光和鸟语花香中相拥醒来……”史洋说得一脸向往,又叹一口气,“唉,浪费了。”
“……”
提到那晚,章冉莫名心虚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这事,他心情不好不一定跟我有关系,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
过了会儿,章冉又状似无意地说:“姜洪国那人真得很难缠,不过后来,他接了个电话后突然脸色大变,招呼没打就匆匆走了,据说是要回去加班赶进度。”
“那应该是董事长夫人打的,昨天下班前罗总问我要了姜洪国以前收取回扣、假报私账的证据,匆忙回了老宅……”
“哦,”章冉松了一口气,“早这样该多好。”
“嗳,冉姐,你不知道昨天罗总听说你晚上要请他舅吃饭,那个脸黑得跟什么似的。你的事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什么叫我的事?”章冉瞪着他,“这本来就是他们家自己的事。”
“是,是,您说的对,”史洋不敢再惹怒病号,忙附和道,“快吃吧,粥都凉了。”
吃完饭,章冉就把史洋往外赶,她说自己要睡觉不用他陪,让他自己出去转转。
她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给闺蜜姚心殷敲了个电话。
姚心殷是b市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有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她这次去意大利给国内某三线女星拍宣传照,刚下飞机就接到了章冉的电话,她把行李交给助理,只拎着两盒饼干,风尘仆仆地赶去了医院。
姚心殷到的时候,护士正准备给章冉打针输液,她站在床边一脸关切地问:“你怎么搞的?”
章冉拧着眉头,全身紧绷着,脸扭向身后,一脸紧张,根本顾不上理她。
姚心殷一看她那如临大敌的表情就乐了,一脸幸灾乐祸地笑道:“我天,章冉,你怎么还是这么怕打针!我还记得大二时我们寝室四人约好去无偿献血,只有你一个人临场当了逃兵,医生刚掏出针,你就跳下了献血车……”
她学着章冉当时捂着胸口如临大敌的表情,惹得扎针的护士低头偷偷地笑。
章冉白了她一眼,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章冉对打针的恐惧是从十二岁那年开始的,她肺炎住院,外婆开小吃店没法一直陪着她,就给她妈打了电话,让她过去照顾女儿。
然而,章道梅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她的病房露了下脸,丢下二百块钱就走了。
章道梅是镇上的‘名人’,小地方又到处都是熟人,她要不去还好,去了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漂亮小姑娘原来是小三生下的私生女。
章道梅走后,开始有一波一波的人跑到章冉的病房门口,或指指点点,或悄声低语。他们的眼神中有嘲讽、有鄙视、也不乏同情。
章冉从小见了太多这样的眼神,早麻木了,她只是低着头,咬牙挺着。
可是,护士长也因此而怠慢她,她派了一个实习的护士每天给她打针。那个姑娘刚从卫校毕业,看起来不比章冉大几岁,态度很勤恳,可业务能力却很差。
她每天上午都要跟章冉说五六遍对不起,因为每次输液她都要在章冉的手背上扎五六次才能找到真正的血管。
那个时候,章冉还是个孩子,一个人住院,没人照顾,周围又有很多眼睛注视着,等着看笑话。
她憋着一口气,心里怀着对母亲的怨恨,一直倔强地忍着,没掉一滴眼泪。
可那扎错的每一针都是她白白受的委屈,那针不只是扎在手上,也扎进了心里,疼痛的感觉被无限放大了。
从那以后,她对所有的针头避如蛇蝎,生病了能吃药的情况下决不会选择打针。
护士收拾完毕出去后,章冉一下子泄了气,哭丧脸着说:“阿姚,我上周回襄市碰见他了。”
“碰见谁?”姚心殷一脸疑惑。
“唐。”章冉左手绞着被角,大眼巴巴地望着她。
姚心殷愣了下:“唐新永?”
“嗯。”
“碰见了又怎么样,你不会还想着他吧?渣男一个。”姚心殷看着章冉那没出息的样儿就想骂她。
“他不是渣男,”章冉低声说,“至少没对我渣过。”
“什么,章冉你脑袋秀逗了,半年换三个女朋友还不叫渣?”姚心殷一脸匪夷所思,“难道你非要被他渣一次才死心吗?”
“……”章冉黯然低下头,双手环住了膝盖,“他本来也不是那样的。”
姚心殷挨着章冉坐下来,拍拍她的肩。
章冉把她在襄市跟唐新永从遇见以来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都跟姚心殷说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姚心殷叹了口气。
章冉一脸茫然地的摇头:“我也不知道。”
姚心殷恨铁不成钢:“你要是实在放不下他,就去找他问清楚,勇敢一点。”
“可是我现在——”章冉一脸犹豫。
“现在怎么了?难道你舍不得那姓罗的,莫非你对他产生感情了?”
“当然不是……什么姓罗的,你别对他这么大意见,他毕竟是我老板,对我不错。”
“哼,你也知道他是你老板,”姚心殷冷笑道,“早叫你不要跟他纠缠在一起了,公私不分的,搞不好最后连工作都保不住。”
“怎么可能,我们俩没感情,结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章冉斩钉截铁地说。
“是吗?但愿如此吧。”姚心殷翻了个白眼,一脸不相信。
章冉还想说什么,姚心殷适时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讨论这些臭男人的事了,来,尝尝我特意给你带的意大利手工曲奇,排了好久的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