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无聊敬无聊
屋内。
腾骁放眼望去，堂内正中坐着自己父亲腾川，旁边坐着母亲和哥哥腾誉，还有几名英挺的少年英雄，看其服饰，估计是腾誉坎水宗的同期学员，母亲嘘寒问暖，父亲微笑颔首，面带得意，正是一副世家气派。
太热闹的场合，腾骁一般都是拒绝的，只倚靠在门槛旁，看着里面熟悉的面孔，交杯碰盏，觥筹交错，喧闹的气氛里，根本没人注意到腾骁自己，腾骁微微仰头，眼中有些模糊。
从懂事时开始，自己的哥哥，做什么都比自己强，读书，写字，修炼，无一不胜过自己，顺理成章，年少便入选坎水宗，入得宗门，将来可为王室效力，光宗耀祖不在话下，正所谓前途一片光明。而自己，或许三五年后，或许七八年后，父母年迈，接手家业，打理风神镇上这几家铺面，当个守成之主，这一辈子，也够让人羡慕了，同时，自己的人生，也差不多到头了。
“父亲老了，将来光大腾家，就靠誉儿了。”
从小到大，这是听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腾家虽是世家，在风神镇，还颇能卖得几个面子，但放眼神州万方，却是不值一提了，而腾誉，成为坎水宗的学员后，让腾家进入王室，开拓家业，却是大有可为，也难怪父亲这么看中他了。
腾骁眼眶发热，哥哥腾誉，就是腾家的未来，而自己……
“骁儿！”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腾骁的思绪，是自己的母亲。
腾骁半眯着眼睛，嘴角倔强抬起，满脸的不在乎，道：“呵，今天好热闹呐。”
诸多宾客看着这桀骜孩子，忍不住交头接耳，纷纷摇头，父亲腾川当场有些难堪，脸色不悦，皱眉道：“你站在门口干什么，今天誉儿回来，还不赶快进来。”
滕夫人招了招手，温言道：“是啊，骁儿，快来，你和誉儿都好久没见了吧。”
一名坎水宗学员，看着腾骁，有些疑惑，问道：“腾兄，这位是？”
腾誉淡淡道：“是舍弟。”
对方听说是腾誉的弟弟，问道：“哦，令弟看起来英武不凡，目前是在哪里修炼？”
腾誉微微犹豫，勉强回道：“应该是在踯躅馆。”
对方听了，脸上一愣，呆了半晌，满脸疑惑，其他几名学员窃窃问道：“这是何馆啊？”
这边腾骁站在门口，不挪不移，腾川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脸色越发难看，呵斥道：“还站在那干嘛，快进来！”
腾骁神情恍惚，始终不移进来，只微微道：“不了，大哥今天回来，我备了一份心意，带给他就好……”恍惚间从袖中摸出那块玉石吊坠，手中一滑，吊坠落在地上，腾骁正欲俯身拾起，那吊坠却忽然自己浮起，下面被一条水柱给托住，腾骁满脸惊骇，伸手一捞，没有抓着，只见吊坠随着水流往腾誉方向滑动过去。
“诡水诀！”
腾川猛然站起，脸上又惊又喜，众人也都露出惊异之色，只见腾誉手指捏了个诀，一条墨黑的水纹，从手臂延伸到地下，一直到吊坠上，将其托了起来，腾誉顺手接过吊坠，点头示意，笑吟吟道：“大哥，这是送我的嘛，谢谢了。”
腾誉露了这手本事，瞬间技惊四座，在座宾客更是赞叹不已，你一言我一语将腾家大少爷夸上了天，腾誉面有得色，向四方抱拳致谢，父亲腾川惊喜交加，看着自己儿子，心生喜爱，只不住点头，心里哪里还记得腾骁。
腾骁，这个不争气的二少年，与在场一切无关，也没人有心思来琢磨这个人，从小到大，腾骁都被这个优秀哥哥的影子所笼罩，宛如无形的牢笼，挣脱不了，被深深地禁锢在里面。
唯独一人除外。
“骁儿，快过来，可别站门口了。”滕夫人还是心疼儿子，招了招手，柔声呼唤。
腾骁咧嘴笑道：“不必了，我还有事。”
滕夫人不解：“今天全家都在这儿，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腾川闻言，满脸不悦，提声呵斥道：“今儿誉儿回来，你这个做哥哥的，还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过来！”
腾骁心中犹豫，刚伸出脚，忽然又迈回，身子定在原地，父母两人都看着儿子，腾川见其又要作怪，脸色越发不善，正要呵斥，腾骁却深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扬声道：“诸位叔叔伯伯，我腾骁今儿要宣布一件事。”
在场之人见腾骁一脸郑重，都不约而同望着，真不知道这孩子要作何打算，腾川看着儿子举止怪异，语气愈发不善：“你又要作什么怪！”
“我已经决定了，要报名参加……”腾骁环视一周，看着殷切的母亲，高傲的哥哥，以及满屋子莫名其妙的宾客，最后目光回到自己父亲身上，腾骁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道，“天——之——选——士——”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各位叔叔伯伯都面面相觑，终于，一片哄堂大笑爆出。
“哈哈！这孩子，有意思，有意思。”
“天之选士，这可真是，真是那个……志比天高啊！”
“腾家二少爷，加油，腾家，以后就靠你啦！”
众人捧腹大笑，腾骁反而内心一阵轻松，嘴角扬起，仿佛肩上再无负担，任由所有人嘲讽，也可以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腾兄，原来令弟，要参加天之选士啊，这可把我们给比下去啦。”几名坎水宗学员，捂住嘴，忍不住低头憋笑，他们终于明白，原来这个弟弟，是个傻不溜秋的混小子。
这可太好笑啦！
也，太丢脸啦！
腾川身为当家，更是脸色铁青，儿子说话不着调，当面满堂宾客出丑，让自己这张老脸无处可放，腾川心中来气，厉声喝道：“死小子，你是大白天脑袋被晒坏了嘛！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
“他可不是说胡话。”
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名宾客从桌间站起，腾骁瞪大眼睛，此人，高高瘦瘦，一张沧桑老脸，穿得油腻腻的，不是古川是谁？
腾川正要询问对方是何许人也，只见古川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自我介绍道：“吾是腾骁的执教师范，抱歉，腾骁刚刚确实说了胡话，我替他纠正一下。”
“你……”腾骁一番豪言壮语刚落，这边古川就来拆自己的台，腾骁气恼无比，正要发作，却听古川道：“他不是要参加天之选士，而是要通过天之选士，腾骁，我没说错吧？”
腾骁一脸惊讶，眼睛瞪得老大，满堂之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古川，古川却一派悠闲，完全不理会旁人指指点点。终于，腾骁咧嘴一笑，露出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大声道：“喔，当然！这么无聊的事，本少爷，还真想试一试啊。”
酒壶揭开，古川从桌上抄起一个大碗，倒酒，举碗。
“好一个无聊，这一杯，敬无聊。”
“酒来！”腾骁嘴角扬起，提起旁边一坛酒，抬起头来，清冽的酒水灌入口中，一股浓烈辛辣感随即从喉咙口冒起，腾骁被酒精呛到，忍不住闭上眼睛，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奇怪的是，胸口反而轻松舒畅，感到酣畅淋漓，仿佛全身发烧，自己胸膛里，仿佛从未如此开阔过。
或许，真该好好为自己活一次，我腾骁，可不是泛泛之辈啊。
腾骁双手举起酒坛：“敬无聊！”
腾骁咕隆咕隆喝到满地都是，宾客们也都远远站开，满脸嫌恶之色，此番一闹，腾骁也无法再待在屋内，尽管母亲劝阻，腾骁还是趁着父亲还来不及大发雷霆，当众大笑而出。
两人出得门来，腾骁看着旁边的古川，问道：“你怎么会在我家？”
古川剔了剔牙，道：“听说这里有免费的吃食，我就来凑个热闹，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你家，更不知道，你原来，心里这么想挑战天之选士。”
腾骁回想当时的情景，尴尬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
古川反问：“头脑发热嘛？那你现在闭上眼睛，冷静一下，再想想，你是否还想参加天之选士。”
腾骁闭上眼睛，睁开，古川望着，等他的答案。
“喂，你说……”腾骁忽然停下脚步，头上湿哒哒的酒水还沾在额头上，罕见般的露出一双明眸星目。
“嗯？”古川也停下脚步。
“我，真的可以通过选士嘛？你刚刚也看见了，我大哥那么厉害，都不能通过天地第一号选士，而我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罢了。”
古川看着腾骁，正色道：“你和你哥哥不同，你哥哥固然天资不错，但你，才是真正根骨奇佳的武者，将来的境界，不会在你哥哥之下。”
离自己太遥远的事情，腾骁是不善于多想的，但既然放开话来，自己要参加天之选士，那就只能豁出命来拼了，腾骁是急性子，催促道：“老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看来，腾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古川微微皱眉，估计对“老伯”这个称呼不甚满意，心中老大不乐意，打开折扇，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态，指着扇面道：“你看见这几个字没？欲速则不达，今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
“哼，本少爷最烦准备什么的了。”
看着腾骁悻悻离去，古川这才轻嘘一口气，尴尬地摸了摸额头的汗水，叹道：“还剩一天，还差一人，伤脑筋呢。对了，还差一件事儿。”
夕阳西下，古川辗转几条街道，前方两人正在蹲在街角，一高一矮，正是之前两名毛贼，见古川过来，两人围拢过来，面色不善的样子。
矮个子靠拢过来，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你，你，你，来啦。”
“古某，言而有信。”古川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交到对方手中。
高个子接过袋子，打开，从里面掏出钱币，仔仔细细一个个数过，咧嘴一笑：“好咧，钱，咱收下啦。”
矮个子结结巴巴道：“咱，咱，咱，咱们哥俩……那个，办，办，办事……说，说，说……”
“说一不二！”高个子接口道。
“你，你，你放心……道，道，道上的兄弟，都说咱们……忠，忠，忠，忠……”
“忠义不二！”
“将，将，将，将来若还要帮忙的……咱，咱，咱，咱们是你的不，不，不，不……”
“不二之选！”
古川不愿听他们啰嗦，只盼对方速速离开，两人微微抱拳，高个子作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二兄弟，就此告辞。”
眼看两人离开，古川也幽幽而去，朝踯躅馆去了。
这边不二兄弟收过钱，均面带喜色，准备去镇上找个地方消遣一番，随后再离开风神镇。
矮个子掂量着袋子，想到古川出手阔绰，这笔钱来的如此轻松，忍不住结结巴巴道：“下，下次，要还，还，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就，就好啦。”
“只要提腾骁大少爷这五个字，就有钱拿，这事当然好，只不过……”高个子眉头一皱，抱怨道，“被打得多的，可是我，下次，换你！”高个子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看了一眼，准备扔掉。
矮个子看这个东西皱巴巴的，也不知是什么，好奇问道：“这，这是什么？”
高个子一脸嫌弃：“这个啊，之前我从那个傻小子身上，顺手牵羊顺来的，以为是好东西，谁知是个破香囊，气味倒是挺好闻的，但破破烂烂的，终究是个不值钱的玩意。”说罢，随手对身后一抛，啪的一声，落在一双纤细玉足跟前。
一只玉葱般的洁白手臂，将香囊捡起，两人只听见身后一个女子声音问道：“两位哥哥，请问，这只香囊，你们是从哪儿得来的？”
两人转头，忍不住眼前一亮，只见一名明艳少女，短发齐肩，笑吟吟地拾起香囊，一只粉色蝴蝶正围着香囊飞来飞去。
少女明眸皓齿，艳光照人，两人不禁看得痴了，风神镇哪里看过这般美丽人物。
矮个子吞吞吐吐，结巴得更厉害了：“这只香，香，香，香，香，香囊，是我，我，我，我，我，偷……”
高个人脸色一红，抢先说道：“是我们捡来的！”
矮个子心中一凛，自己虽不是什么成名人物，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汉，若说自己是偷来的，岂不自降身价，让人看扁，两人相互点头，切不可失了颜面。
少女鼓大双眼，俏皮笑道：“哦，真的嘛？两位小哥哥，你们若不和我说实话，我可会生气的哦！”
两人忍俊不禁，眼前的少女鼓着腮帮子，一副可爱模样，若这是生气，倒真心想一直看她生气才好，高个子拍手笑道：“真的嘛，你越是生气，我们越是欢喜……嘿嘿！”言语之间，已经颇有轻薄之意。
“既然如此，我明白啦。”少女双袖一摆，不知何时，双手各持一把诺大的粉色折扇，一左一右，翩然展开。
左扇一个“未”字。
右扇一个“来”字。
神秘少女。
南柯未来，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