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欲观之矣
久为仕途累,再步田地尘。
幸为功业奔,齐歌共把酒。
聆听天地声,感悟人间情。
欢言酌清酒,促膝同袍语。
今当惜别离,后会亦无期。
击筑高歌,火把的温度灼热着四周。自俘虏营看望高昌旧人,劝旧人归西沧无果,待到摩城,此昔日故知等发配或者贩卖为奴。
想当初,意气风发,为君王为忠义。可如今世道,当真让人迷茫。何为君何为臣。
行军领兵,天地为床,星月为被,披星戴月,效忠的所谓是何?
晚风冷冽,吹拂他的衣袍。
得胜归朝,该是一身威风凛凛,不是吗?
俘虏之中,旧日的同袍曾把酒言欢,眼下成了手下败将被押解着往摩城而去。
大丈夫建功立业,唯有相互厮杀,扫荡边陲,破城池,踩踏敌人。
其实人性的恶就是对于同类的痛下狠手,却可以粉饰地如此冠冕堂皇。
本是同根,西沧与高昌相煎太急,且战且走且变。百里库不再是以前的百里库,他也变了。
众所周知,百里库是承尚书的生死之交、第一心腹、承派核心人物,拥有撑起西沧半壁江山的权势。只有百里库自己清楚,他与承钧泰之间已经慢慢构筑起了一道无名的障碍。
百里库身上最深的印记是忠君,忠于周氏皇族。承钧泰尚书近年权势的茁壮,骄横蔓生,对于皇室出言不逊、颐指气使,的确耐人寻味,与高昌权臣毕赫所为又有何区别,何时兄弟间的心距开始拉远,建立西沧的宗旨已是渐行渐远。
闵帝周琋蹊跷的桃色遇害,是百里库与承钧泰两人间隙裂痕的开始。
想当年他弃家追随闵帝周琋西奔,当时与承惺惺相惜。皆因承钧泰是皇帝的妹夫,更是自己的好兄弟。
西沧横空出世,承钧泰是极尽隆重之能事,为皇室奔走操劳,在贫瘠的西沧之地,步步荆棘,直至发展壮大。
如今看承家做派,那翻脸比翻书还快。往昔敬仰的励志尚书,今日沦为孤寒寡人,岂是无因。
百里库自问内心,曾经所抛弃的一切是否值得。
只是值得与否,已走到这步田地,长叹一声……
难道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自立门户,何去何从。
心已经撕裂一次,还要承受一次吗?重复昔日的伤痛。
“禀报将军,行军前方有塌方。”
“走,去看看。”
这去摩城唯一的通道,若是全部士兵都来开路,必会疏忽了俘虏,万一有差池、生出枝节,就是拿命在开玩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近招人手全力打通此路。
“明日天亮去附近招些壮丁,一起开通道路。不必吝啬赏金,高些便是,赶路要紧。”
“遵命,将军。”
待到天边曙光一出,山民们听闻消息,家有男丁的都前去出力。连茶园庄主都放工,为将士们疏通道路而奔走。
崔留央一介女流,只得闲赋在家,喂养喂养小鸡小鸭,这一日无活可干。
靠山吃山,而且山里的收成并不高。崔留央琢磨着以后跟那些婶子一样,白天下山到镇上找些散活。
这边崔婆婆排着一个个铜板,忙活着晒钱。
“婆婆,你这是干什么呢?”留央问道。
“数来数去,就这么几个,哎……”崔婆婆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收起了铜板。
“婆婆,是不是药钱不够?”
“药够,只是钱不够。这钱需要去买衣服,这钱需要去买首饰。”
“婆婆你从不打扮,怎么突然琢磨着买那些了。”
“是给你,傻丫头。”崔婆婆慢悠悠的道,“再是一年,得好好打扮起来,不能辜负了好时光。”
“我才不要打扮。”
“春光短暂,莫要辜负。打扮得漂亮些,才会有好郎君来求亲。”崔婆婆笑得开心。
“婆婆……”留央含羞无比。
“怎么,有什么可害羞的,女大当嫁。说这就害羞,那以后嫁人入洞房不是脸要烧透了。”崔婆婆说得倒是透彻。
崔留央佯装着没听到,端着衣服准备去河边洗衣服。
未来的良人,不曾想过,现在婆婆提起,崔留央的心里慢慢滋生出不一般的味道。
今后,该找一个怎样的人相伴呢?
一定要是好人,而且得是干活能手,相貌嘛当然不能太差,要给他生养一群好看的小孩,当个好妻子,经营一个温暖的家,弥补自己的缺憾。
一边洗着衣服,心里却飞到了不知哪里去,思绪飞得遥远。两个人的衣服,居然被搓了半天。
崔婆婆看着那河边的央儿,喜悦打心底而发。
只是手中拽着的几个铜板,让她心又没了底。她年岁大了,眼睛花了,到山下给人帮佣,别人已嫌弃,托了阿敏帮忙,不知她那边会不会有回音。
早晨阳光暖和,可没过一个时辰,白雾突然从天际拉下了帷幕,来的是那般的快。
“央儿,回来路上走得小心些。”崔婆婆朝那河边喊着。
“哎,好叻。”
怪雾来的快,去的却慢。
而在山的遥远处,突如其来的雾,扰乱了阵脚,放慢了速度。
待到山雾消散,士兵发现有俘虏趁机偷跑了。
崇山峻岭,找人可不容易,逃出也不容易。
只是无名小卒的俘虏,也就不浪费兵力去追击。只是发了一文通缉。
凭着雾障,一个衣衫褴褛的落魄者小心谨慎的行走在山林。
瘦骨嶙峋的手,皮包着骨头,奄奄一息地挣扎着,对于自身命运的挣扎。
层峦叠嶂的山,蜿蜒在群山中的路,走不到尽头,看不到尽头。
本就积存不多的那口气,当耀眼的阳光驱散了雾气后,眼前白花花一片,这个逃犯就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有潺潺水流声,只是他太累,放弃了睁开眼的努力,一切就如此结束,不必屈辱的死去,就这样默默的离开,也罢。
像失去生命的蝴蝶一般,毫无一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