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日出

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梦断断续续，总能梦到许多以前的事情。

一觉醒来，顾知头痛欲裂。

她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几颗药片一口吞下，等到大脑胀痛感渐渐消退，才捞起床头的手机。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4:45。

她只睡了四个小时。

却仿佛睡了一个世纪之久。

反正也睡不着，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换了个侧躺的姿势。

她打开微信，常用列表第一个就是江俞。

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顾知：[位置]

顾知：188

顾知：这是我手机号，到那儿直接报就行。

y：好。

y：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回个信息。

她昨天忙着于黎奶奶的事儿，到家洗个澡倒头就睡了。

没看到江俞后来发的信息。

看着他最后那条信息，顾知犹豫了半晌，迟疑的发了个数字。

顾知：1

几乎是她刚发完信息的下一秒，手机震动一下，对话框便多了条新消息。

y：刚到家吗？

顾知眨了眨眼。

顾知：不是，七八点到家睡了一觉刚醒。

顾知：你…还没睡

y：我也刚醒。

顾知：哦。

就在顾知以为他们聊天结束时，江俞又发了条信息。

y：我现在准备去喂猫，你去吗？

顾知刚想问哪有人天还没亮就去喂猫的。

但忽然想起猫好像是夜行动物，本就在夜间行动，又觉得还挺合理。

她刚放完江俞鸽子，心里本就有些愧疚，此时见到他的邀约，便应下来了。

反正吃了药也睡不着，去看看猫也好。

她洗漱完，到达西巷门口时，就看见微弱的灯泡光下，白衣少年已经在弯着身子喂猫了。

五点的天还是黑的，如同被打翻在白纸上的浓墨，见不到半点星星。

漆黑的油墨中，弯腰浅笑的白衣少年成了唯一的色彩。

顾知忍不住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江俞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头，见是她，弯了弯眼：“早。”

“…早。”顾知蹲在他旁边，一眼就看见乖巧把头埋在他手心吃粮的奶猫。

半个月不见，它又长大了些。

也胖了点，看着比以前可爱了很多。

她静静看了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道：“今天中午真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江俞低低用鼻音嗯了声，“我知道。”

他一副全然相信她的话的模样，硬生生把顾知整不会了。

但凡他闹点脾气生点气，她也不至于这么耿耿于怀。

“你…不生气？”

江俞喂完猫粮，从保温壶里倒了些水在猫盆里给它喝。

闻言，他看了顾知一眼。

见她难得神情认真，忍不住笑了下。

他实话实话，“其实刚开始是有点生气的。”

“但我认真想了想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而且你是因为临时有事才爽约的，并没有欺骗我什么，所以我就原谅你了。”

灯光下，少年杏眸湿润温软，纯粹而干净，仿佛若有光。

他怎么这么乖啊。

这么轻易就原谅别人。

明明这世间肮脏与罪恶并行，可他却从未沾染半分。

顾知又手痒得想揉他的头了。

她摸了摸裤兜，摸到鼓鼓囊囊的库存，这才道：“伸手。”

江俞不明所以，却毫不犹豫的伸出手。

于是下一秒，他手心一重，无数颗柠檬糖轻轻掉进他手中。

顾知掏空了裤兜里所有的糖。

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朵玫瑰。

放在那堆糖山的最上面。

是银杏叶做的玫瑰。

江俞双手乖乖捧着糖，在她变法戏似的变出支玫瑰时，便呆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小心翼翼的把糖连带着玫瑰放在自己怀中的衣服里。

他舍不得放在地上。

黑夜里，他一双杏眸如天边月牙般亮，“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忘了一支玫瑰的歉礼。

“我是这种人吗？”顾知摸了摸鼻尖，嗓音懒洋洋的，“都说了用玫瑰求和，说到做到。”

江俞藏在发丝下的耳尖红了。

他才不会告诉顾知。

他刚刚险些听错，把用玫瑰求和听成用玫瑰求婚。

求婚和求和。

同样的字母。

四舍五入就等于顾知跟他求婚了。

虽然男女身份似乎有些错乱，但他并不介意，只要达成结果就行。

“那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他眼睛亮晶晶的，郑重其事问。

“？”顾知愣了下，见他一副期待紧张的模样，嘴角弧度稍稍上扬，“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了。”

“那…”江俞眼睛亮亮的，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半晌，在顾知疑惑的目光中。

他小心翼翼问，“那我以后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顾知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

她说：“当然可以。”

天边渐破晓，熹微灿漫的光映入眼帘，是从地平线升起冲破漫长黑夜的第一缕曙光。

橘黄的光线把天空晕染开来，伴随着渐渐响起的叫卖吆喝声，沉睡中的世界慢慢苏醒。

金色的落叶铺满空旷的路，橘黄色从冒出头到高挂天空。

秋日的日出美不胜收。

于是，刚出门的简涟看到这样一幕画面。

一男一女坐在西巷门口的台阶上，身穿校服，背影一高一低，头上的灯泡忽明忽暗，一只猫盘着尾巴被男生抱在怀里。

女生专注看日出，男生微微侧头看她。

两人皆被橘黄色笼罩其中，风从他们身边温柔拂过，似神明在低喃祝福。

却又像极了一张静默的黑白相片，背景算不上干净，水泥地的石灰，不远处垃圾箱被人撞倒，污秽撒了满地，抬头能看到纵横交错的电线，可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却又意外的和谐。

仿佛天生一对。

仿佛相爱已久的恋人。

……

“你跟江俞什么情况”一路上，简涟都缠着顾知疯狂追问。

恰好一个十字路口，顾知停下来等红灯，顺手拽了简涟一把，免得她不看路直接走过去。

顾知被她吵得心烦，无奈道：“都说了，我们之间屁事都没有。”

刚刚那画面却扎根在简涟脑中，她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什么。

顾知见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太阳穴突突跳了下。

她实在不能理解。

简涟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执着认为他们有什么。

“那你们大早上在巷子口干嘛，还凑这么近。”

绿灯亮起，顾知拉着她的手穿过冗长的人群。

闻言，她说：“喂猫。”

“？”简涟第一反应，“谁他妈大清晨喂猫啊。”

见她丝毫不信，顾知无奈的拿出手机翻开聊天记录给她看。

两人的聊天记录简短且一目了然。

甚至是昨天才开始聊天。

别说暧昧了，连根火花的苗头都捕捉不到。

简涟看完，久久无言，一颗八卦火焰唰一声灭了。

她皱了皱眉，可却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江俞当时看顾知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渐渐有了个不太可思议的想法。

“他特么喜欢你！”

对此，顾知想都没想，皱眉否定：“你他妈别瞎说。”

他们两个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

况且江俞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她。

这四个字简直无稽之谈。

简这念头一闪而过，也觉得不太可能。

她只能暂时把这个想法压在心里。

到学校后，两人岔开两路，往不同的教学楼走去。

一路上，她经过之处，有无数视线落在她身上。

目光好奇、崇拜、惊讶，或许还有更多。

估计是前几天顾知“英雄救美”的事儿彻底传开了。

隐约能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就是顾知，好酷啊。”

“比之前的校花王忆然还美。”

“嘘，小声点。听说她混社会的，打架特牛，还是西街一姐。”

“之前论坛上那个因为群殴别人而被学校停学一年的不也叫顾知吗？”

顾知一路目不斜视，径直走进教室。

季献已经坐在她位置上了，明目张胆的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翻着她的课本。

见她进来，季献吹了个口哨，语气贱贱的，“大英雄来了。”

顾知把书包扔进他怀里，笑骂了句，“滚远点。”

季献抱着她的书包，挪了挪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顾知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桌上已经有一个便当盒了。

顾知什么也没说，打开盒子吃起早餐。

季献趴在空桌子上侧着头看他，挑染的几缕雾霾蓝已经有些褪色了，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墨绿。

他看着她吃包子，半晌突然道：“下午逃课去飙车吗？”

顾知咽下嘴里的食物，“你的爱车不是拿去上漆了？”

“今天早上应该能上完。”季献笑得懒散，“走不走”

“随便。”顾知侧头看他，“你一个高三生怎么这么闲，天天两个教学楼来回跑也不嫌累。”

季献笑，浑身带着一股儿独属少年的肆意，“反正我的人生早就被老爷子安排好了。”

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还不如趁着现在还算自由，多过点我喜欢的生活。”

“行了。这儿太吵了，吵得爷心烦，中午再来找你。”

他拿起顾知吃完的便当盒，无视教室其他人的目光，轻车熟路走出教室。

他一走，教室莫名静了下来。

顾知又能感受到大多数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扯了扯唇，尽量让自己无视那些视线，刚准备趴下去睡觉。

眼前就多了一只手。

骨骼分明的手握着一罐旺仔牛奶，袖子滑落露出一抹皓白的手腕。

顾知视力很好，甚至能看清他干净指甲上的月牙。

每只手指都有。

江俞将旺仔牛奶放在她桌上，嗓音温软，“回礼。”

“什么回礼？”顾知还没反应过来。

“益力多的回礼。”

顾知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天她送他的奶，忍不住笑了下。

“谢谢。”

她将旺仔牛奶收进桌肚里。

上课铃还没响，江俞干脆转过来面向她，嗓音轻轻的，他问：“刚刚那个男生，是你朋友吗？”

“你说季献？”顾知下意识瞥了眼门口季献离开的方向，她想了想，“算是吧。”

其实。

更准确点，季献应该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有他一如既往对她好。

“你下午要去吗？”江俞又问。

他就坐顾知前面，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知点头。

江俞抿了抿唇。

飙车什么的，听着就不太安全。

但他没有立场说服顾知不去，况且他看得出，顾知今天在学校待得并不开心。

于是，他问：“需要我下午帮你请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