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难堪

今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由于是开学第一节课，语文老师干脆不上课本内容，先给同学们立立规矩，方便以后的管理。

开学第一课，似乎都是这样过去的，没什么干货，老师们全拿来和同学磨砺默契了。

路耀不觉得自己会犯了老师的忌讳，一边听着老师说话，一边专心地盯着面前的语文选择题，几分钟一个，写得特别顺溜。

她的假期可没闲着，全拿来刷题了，那些功夫自然不会白费，她现在算是摸出了些高中题目的节奏和套路，越写越得劲。

语文课写语文作业，也算应景。

贺兰嘉在埋着头专心致志地背书，那模样认真得……直接和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话的老师一配，就是一组“你嚷任你嚷，清风拂山岗”的好笑画面。

他还忙着背《氓》。

路耀坐在第一排看不见后面的景象，但她盲猜班上应该很多像她这样埋头刷题的。其实她很想多看几眼这个给她留下的初印象极好的女老师，奈何身边的学神和班上同学都太卷，她也只能争分夺秒地抢时间。

“好，我的要求就是这些，希望同学们能多多注意，下面我们正式开始上课。”

路耀见过各种各样的语文老师，严肃古板的有，不拘小节的有，幽默风趣的也有，但没有一个人，能在气质上胜过这位看外貌至少也是五十出头的女老师。

可以从她微皱的皮肤和深重的鱼尾纹里窥见岁月对她的磨砺，可人们在看见她时，往往会第一时间把视线放在她优雅如画卷的一举一动和含蓄大气如深谷幽兰的气质上，然后再也挪不开眼睛。

这简直是教科书版的江南美人老去的模样，岁月不败美人这句话，与她契合得仿佛就是量身打造。

听着她说话，路耀和贺兰嘉同时抬头，静候下文。

语文老师端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操着一口带着些吴侬软语味的普通话:“语文这东西看积累，多看看名家名作，素养自然就上去了。我这人性格有点任性，不爱按着顺序来，今天先把那首《荷塘月色》过了，我喜欢这篇文章。翻到32页。”

路耀的嘴角微微一抽，乖巧地把书翻到三十二页。

虽然她不喜欢这种一边给别人立着各种条条框框，一边说着自己性格任性就不按规矩来的行为，但知识大权掌握在人家手里，她没得选择，而且细想一下，管语文老师按不按顺序来，只要她教得好，不让她用教科书都没问题。

《荷塘月色》并不长，路耀学过一点速读，几下子就把这篇昨天完全没想到要复习的文章过了一遍，多的不说，大方向是了然于心了。

“给你们五分钟，静静默读，先感受一下这篇文章的美感和写作技巧，然后写在书上。”

习惯了紧张节奏的路耀实在很难慢下来，她在五分钟前就把任务完成了，剩下那点时间她也没什么欣赏美文的心情，干脆继续把那本语文选择题小练拿出来写。

路耀写得正认真，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就打断了她的动作。

“同学，你在做什么？”

路耀吓得浑身一颤，慌忙抬头，对上了坐在自己正前方的语文老师的视线。

这位一开头边坦坦荡荡说自己性格任性的老师单是看神情就知道她没有自贬的意思，而“任性”的人，也大多难有一副好脾气，所以她见到了胆敢在自己面前顶风作案的路耀，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小姑娘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老老，老师，我把你喊的任务都做完，做完，才开始写练练习的，这是语文的，的作业。”

语文老师挑起一边修得极精细的眉毛:“说话就好好说，结结巴巴的上不了台面，我看看。”

两人的声音不算大，可这点动静发生在安静的教室里就如同一滴水落进了滚油里一般热闹，瞬间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语文老师显然不会在意这些，路耀却觉得那些来来往往在自己身上逡巡的视线显然要把她逼疯了，她头皮发麻地把桌上的作业递给了老师。

旁边的贺兰嘉借着近距离的便利，清清楚楚地看着小姑娘连伸出去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语文老师单手接过路耀递过来的书，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吴侬软语此刻落在路耀耳里倒和刺骨尖刀没什么两样:“还行吧，真是语文，下次注意点别这样了，牛嚼牡丹学不到什么的，”说着，她意味深长地抬头向路耀递出一瞥:“学习不是争分夺秒就可以的，太造作了可不好。”

“把你的东西拿回去吧。以后我不想见到有人敢在我的课上走神，写语文练习也不行。”最后一句话她提了声音，全班都能听得见，说着，她把书递向已经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的路耀。

路耀慌忙地双手捧过，淡淡的兰花香随着语文老师的动作传入她的鼻尖，极温柔的香气让她的身子又是一僵。

“坐下吧，以后注意点。”

最后一句话她是放缓了语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咄咄逼人了些，想挽回挽回。

路耀胡乱地点点头，双手伸出把书接过，才有些浑浑噩噩地坐下，即便坐下了，脊背也僵直了半天，才缓和过来。

贺兰嘉皱眉，这语文老师显然是想借对付路耀来在班上立威，可这理由却找得让学生反感，只不过尊师重道四个字一压，旁人就是看她不顺眼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他见老师又埋头开始看书，才重新把视线放在了身边的小姑娘身上，路耀平时就不是个活泼的性子，被老师这么一吓，整个人都蔫了，正一脸茫然地握着笔埋头看课本，那水笔要落不落的，瞧着还有点可怜。

看在两人曾经同窗三年的份上，贺兰嘉很难得地动了点恻隐之心。要是他是个女生，这时候上手撸一把她的头发再软声安慰两句，想来效果会很不错，可惜他们两个男女有别。他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轻轻地放在了路耀面前。

“给你。”

至于要不要说点温情的话……贺兰嘉觉得他们的交情还没到那地步，一言不发似乎更好。

路耀一顿，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台上的老师，才飞快地把糖攥在手心收回包里，极小声地开口:“谢谢。”

贺兰嘉没吭声，继续背书。

这节语文课上得煎熬，路耀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只被放在火上烤的青蛙，整个人都是焦灼的，也幸好这是最后一节课，要不然她得被自己逼疯。

还有五分钟下课时，路耀就开始收书包了。

“下课！”

听见下课铃声，老师刚站起来宣布下课，班上同学就都蠢蠢欲动地冲向了大门——青阳高中抢饭竞争激烈，最后一节课老师喊完下课学生就能走算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路耀在这些人中的表现又是最为突出的，小姑娘遥遥领先，刚听完通知就背着书包跑得没了影。

贺兰嘉落在后面，不慌不忙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才慢吞吞出门，一走到门口，他的脑袋就挨了一下。

“哇靠，你小子像个乌龟似的磨磨唧唧，你们班的人都走光了才出来。”

说话的人个子比贺兰嘉高了半个头，说话间还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今天老安请，咱们放开了吃。”

学校食堂味道其实很好，但他们几个家境还不错，不喜欢和一堆人抢着饭吃，贺兰嘉的身体又有点问题，他们几个大多是点外卖和喊家里人带菜来，通常是一个人请几个伙伴一天的饭。

贺兰嘉扬手一把把自己肩上的咸猪手拍开:“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顾阳泽点点头，把自己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的校服的拉链拉开，露出里面颜色明艳的黄色球服:“嗯，吃完了要去打一轮吗？”

贺兰嘉也觉得现在有点热，不过他比顾阳泽要矜持些，只是轻轻把拉链往下拉了一截，扯了扯t恤的领子:“打半个小时吧。”

“张扬那小子真爽，后天才结束比赛，都不用来上学，高二学生这么自由简直不可思议。”

“爽？”贺兰嘉轻笑一声:“高中的课程他自学都没问题，要不是小嫂子还在学校，这人都不屑来。”

“也是。”

两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一前一后地走在无人的小道上，渐行渐远。高高挂起的骄阳洒了一地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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