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神界

幻影天的门紧闭着，鹿辰敲了敲仍无动静，只好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鹿辰四下张望着，自己离开了好几个月，屋内的设置摆放却如昨日一般，甚至连桌上的杯子纸笔都还在从前的位置，不知怎么的，鹿辰来之前的惴惴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转而化之的，是一片心安。

樱空释还在熟睡着，鹿辰悄声离近了些，樱空释正安静的闭着眼，优美的唇微微上翘勾出好看的弧度，樱空释是刃雪城的王，沙场上杀人不眨眼，大殿上威严赫赫，凡间不知名的说书先生说樱空释性情暴躁样貌丑陋，日日酗酒还喜欢拿着刀砍人；神民们则说樱空释容颜俊美宛若天仙，高贵不可侵犯远观不可亵渎，平日里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可鹿辰这样近的看着他，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此时的樱空释毫无戒备，他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全然是一个纯真无邪的美少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和那些残酷血腥有关联呢？

他是这样的美好，美好到让你愿意将世上所有好的事物都拱手献之，可回过头想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他更美好的呢？

“王，您的药好了”侍女推门而入，看到鹿辰微微有些吃惊，拿着药碗有些手足无措。鹿辰看看了看熟睡的樱空释，从侍女手中接过了碗“我来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低下头，快步离去。

鹿辰低声道“王，醒醒”并微微晃了晃樱空释的肩膀，樱空释的睫毛动了动，眼睛也慢慢睁开。

他终于醒了，鹿辰缓了口气，从碗中舀起一勺药，送到了樱空释的唇边。樱空释刚睡醒有些失神，他抬起头看着鹿辰，一层雾气忽然蒙上了眼睛，樱空释慢慢将药喝了下去，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鹿辰拿勺的手都在颤抖，他低下头躲开樱空释的目光，心中不知为何隐隐作痛，鹿辰一勺勺的喂着，樱空释也一勺勺的喝着，很快，一碗汤药就见了底。

鹿辰放下碗，转身站起，他不想直面樱空释，他的眼睛太过透亮，每当眨眼时那双异色瞳就会亮上一分，倒映出一片清澈，似乎要将自己的心思都读了去，鹿辰轻微咳嗽几下“罹云熙她，要成婚了”。

良久，樱空释低声道“我知道”。

“你会去的，对吧，毕竟......”鹿辰正在斟酌措辞，樱空释却打断道“我不去”，这三个字冰冷生硬，远远超乎鹿辰的预料，他震惊的转过身，樱空释已恢复了往日的果断与决绝，戴上了冰冷的眼罩，“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明明知道她......”鹿辰攥紧拳头，痛心疾首道，“她是火族的公主，火王前不久设计迷惑我，这笔账还没找他算呢”樱空释冷冷的道。

鹿辰彻底绝望了，他伸出右手，默念着口诀，霎时全身各处的经脉都显出了形，蓝光银银又金光闪闪，他咬着嘴唇，将自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的灵力都汇聚在右拳上，倏忽，鹿辰狠狠一拳砸向了自己的心脏！

樱空释猛然起身，抓过了鹿辰的手叱道“你做什么？”，“我有着和你一样的灵力路数，可为什么——”鹿辰嘴角的鲜血已点点滴落，他抹了抹唇边的血，笑道“可为什么，我的心会痛？”

樱空释停下了动作，冷冽道“你说什么？”，“多年前，你把我从死亡中救出，教会了我正直善良；你还打过我一个耳光，教会了我不可辜负真心；你带着我去人鱼族娶莲漪，教会了我敢作敢当，你冒死在体内种下莲花，教会了我重情重义......我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遇到你之后我才体会到活着是这么这么好，不为别的，就为能跟着你，一直一直的跟着......”鹿辰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心里痛的像刀绞一般。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是不是那朵赤凝莲吞噬了你的心啊！”鹿辰突然暴怒道，脖颈处的青筋清楚可见，声音像沉雷一般滚动着，字字砸在了樱空释的心间。

“你若是想他们死而复生，那就等赤凝莲开花吧，一切就会如你所愿了”樱空释垂眸，散乱的白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又怎会不记得，那些曾经以为地久天长牢不可破的誓言，此时却成了锋利的刀，稍稍细想，都会觉得血淋淋的疼。

“是吗？”鹿辰更咽着，脸上却有了一丝笑容，“要我也拿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去换自己的一帘幽梦吗？”鹿辰的身体颤了一下，哑声道“我没有你这样狠的心，王”。

王。

他没有喊释王子，他称自己为——王。

这一声“王”叫的樱空释心头一寒，他紧紧捏着衣角，抬眼之时正对上鹿辰漆黑如夜的眼睛，这双眼睛中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而眼底是则是满满当当一眼望不尽的绝望。

“也许，是我错了”鹿辰闭上眼睛，平复了好一会儿，“冰王，”鹿辰猛然唤道“自今日起，你再也不是我的谁了，我追随的释王子，他死了”刹那间，鹿辰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胡乱抹了几下，转身要走出幻影天。

忽然，鹿辰又停下了脚步，一字一顿道：

“从今以后，你若举剑欺我凡间，我定拔刀还你神界！”

说罢，鹿辰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个人若是绝望了，他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听着鹿辰要与自己决绝的话语，樱空释忽然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上，他的心神瞬间轰然倒塌，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