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追根溯源
【第十四章】追根溯源
【所以师父，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一千多年前的那对道侣，根本就没有飞升！】
“本以为你会看一些讲道门基础知识的书，没想到你居然跑到了史书这边。”夜微凉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说道：
“瞧你刚刚那痴呆样，怎么，是哪家宗门的历史故事太过恐怖，吓着徒弟你了？”
“是潮声阁。”白化羽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夜微凉的神情稍稍波动了一瞬，但仍然保持着冷静。她挑了一下眉，淡淡地念了一句：“潮声阁……”
“就是你们晚枫海的前身，你爹小时候呆过的宗门，潮声阁。”
“嗯，这我知道。但是潮声阁，不都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么？”
白化羽眨了眨眼，用一种充满魅惑气息的磁性嗓音说道：“但是你现在……不就是在查千年以前的事情吗？”
夜微凉一怔，“你怎么知道？”
“不是你让我去你房间的吗？我看到你桌上写了些关于静云仙侣的文字，而之前你又跟我讲了一些他们的事迹，说明你做了许多功课。所以我猜，你在调查他们的往事。”
“你……说的没错。”夜微凉虽然还有些想隐瞒，但看着白化羽那真挚又柔和的目光，她放弃了。
“之前你说了一些他们的事情，但我想问，就算是你们……就算是我们仙信阁，也没有对那两人的详细记载吗？”
“没有。”
“你等一下，我给你看一个东西。”白化羽冲她一笑，便钻进了那重重叠叠的书架群中。片刻之后，他拿着一本书出现，正是那本《潮声阁秘史》。
白化羽翻到了记载着绝妖崖事件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
“呐，师父你看，这里有关于那个女子的记载。上面提到，当年绝妖崖上的妖族残部，就是被她救走的。”
夜微凉接过了白化羽手里的史书，前前后后翻了那两页好几遍，然后双眼发亮地大声喊道：“你是从哪里找到这本书的？！”
“就在里面的书架上，跟你家晚枫海的简传放在一起。”白化羽从实招来，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终于有关于静云仙侣的史料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嗯嗯！太感谢了！”夜微凉朝白化羽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头去，独自研究那两页纸上的所有细节。
一丝失落感，不着痕迹地在白化羽的心头上划过。
但他很快就忘记了。
因为仅仅是在一旁看着她，他的嘴角就会不自觉地泛起微笑。在这的环境之中，白化羽的心，静得出奇。
不知不觉地，白化羽在心里对静云仙侣的印象已经渐渐变得具象。从一开始的一片迷雾，变成了和夜微凉十分相似的模样。
她……和书中描述的那个女子，真的很像。
白化羽把夜微凉先前拿来垫脚的那个凳子搬了过来，用自己的袖口擦掉了上面的尘土之后，稳稳地将它放在了夜微凉的身后。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扶住了夜微凉的双肩，然后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力度，把她的整个身子按了下去。
夜微凉十分错愕，但当她稳稳当当地坐在凳子上时，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微红着脸，冲着白化羽礼貌一笑，便再一次投入了她手里的那本书册之中。
白化羽半身靠在书架上，低着头，和夜微凉一起复习了一遍潮声阁的历史。
待到这本书的最后一页被少女的玉手徐徐翻过，夜微凉才如释重负般地出了一口气。她合上了书，抬头直直地对上了白化羽的目光，然而却在这一刹那，丢失了自己想要发出的声音。
“呃……”她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白化羽点头，说道：“师父，之前有没有人夸过你说，你认真看书的时候，特别好看。”
“嗯……没有，你是第一个，谢谢啦。”
夜微凉感觉自己对他的抵抗力越来越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说客套话。
不错不错！有进步！
夜微凉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一番，然后继续说道：“你应该是看完了这本书吧，对当年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潮声阁的话，我不予评价。”白化羽回答道，“但是关于你感兴趣的方面，我倒有几句话要说。”
夜微凉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白化羽继续讲。
“我想先说关于永宁之夜的那一段。在永宁之夜的尾声，出现了两个不明身份的人。若按照惯例，这里的史书在写到某个重要人物或是重要事件的时候，都会注释在另外的某本书里有额外记载，从而形成一张完备的信息网。就像后记中的你爹，有明确的人物身份索引。但那两个人不一样，关于他们，完全没有额外索引。”
“两个？”
“半身血污半身素净的男子，还有他怀里抱着的那位……红颜枯骨。”
夜微凉的眼睛睁大了些。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仙信阁连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宗门秘辛都能探听到手，却唯独没有那个男子和那个女子的任何记载。这样神秘的一男一女……师父，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想不到吧？”
“你是指……静云仙侣？！”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可是……隔了八十八年啊。”夜微凉盘算着当年的时间跨度，不确定地说道。
白化羽神色认真地说道：“虽说时间上确实对不上，但是你不觉得，绝妖崖上那位明确是静云仙侣之一的女子，和永宁之夜白衣男子怀里的那位，很相似吗？她们都有着一样的长发，有着娇小瘦弱的身形。嗯……就跟师父你一样。”
“可就是因为跟我很像啊，”夜微凉持不同观点，“这九州之中，有这样外貌特征的女修多了去了，光靠这两点并不足以构成切实的证据啊。”
切实的证据……
白化羽陷入沉思。
静云仙侣……绝妖崖……琴音……永宁之夜……剑……
四海凤鸣剑……寒玉冰鸾琴……
啊，难道是……
白化羽突然神情一震。
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想，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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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城城南主街。
四个穿着各色服饰的年轻人抱团走在街上。
“哎呀……真是累死我了，总算是把这个考核给弄完了。真是倒霉，就我的题目最难了。”站在最左侧的一个少年嘟着嘴抱怨道。
“你还说，你那个试炼任务大半都是张师弟帮你做的，你抱怨个什么。”走在他旁边的青年出言调侃道。
“嘿嘿嘿……”被怼的那个少年挠头傻笑。
“你还别说，我们师兄弟几个这次能如此顺利地通过试炼，还真是多亏了老八的帮忙呢。”另一个资历稍长，看样子是师兄模样的男子说道，“你们说，咱们这次是不是该好好谢谢老八啊？”
“那可不，张师弟对我的恩情那可谓是有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不过大恩不言谢，我也就不讲那些谢来谢去的客套话了。咱们直接上清泉客栈喝几杯，如何？”
“如此甚好，不过……得你请。”
“我……”
“哎！你要想啊，这顿饭可是你用来答谢张师弟的。人家帮了你那么大忙，你好意思让人家出钱啊？”
“……”最左边的那个少年突然没了声音。
张禹走在队伍的右后方，一直安静地听着师兄们的谈话。明知道议论的是自己，但张禹却一直一言不发。
“老八，你倒是说句话啊？”
站在左二位置的六师兄最是性情中人，此时正和他们的大师兄换了个位置，用自己的手肘戳了戳张禹。
张禹微微抬头看了身旁的老六周景一眼，然后谦虚地说道：“我有什么好说的……同门师兄弟之间本就应该互相扶持。况且张禹学艺不精，远不及三位师兄学识渊博，师兄们实在是过誉了……”
“你看你看，这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老八，又开始了！哈哈哈……”
张禹的脸上划过了一丝笑容，但不知是苦笑，还是自嘲。
众人欢声笑语之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清泉客栈。张禹一开始杵在门口不愿意进去，就算是大师兄发话，他都百般推脱。
可他最后还是坐在了清泉客栈的二楼雅间。
至于原因嘛，多亏了周景的毒舌。
“噢我懂了！这家伙不愿意陪我们喝酒，肯定是着急回阁里找他那位微凉师妹了！但这大半夜的人家早就趴床上睡着了，怎么，你还想夜闯人家闺房不成？”
张禹坐在餐桌旁，想着老六那张淬了毒的嘴，在心里叹了一万个气。
他端起了面前的茶杯，看着面前正在互相碰着酒杯，欢声笑语的三位师兄，心里也十分欣慰。他向来都是以茶代酒，虽然一直被师兄们埋怨说他没有意思，但他并不想做出改变。
他低头，看着茶杯里正晃荡着的绿色液体，看着杯底那些研磨不到位的茶渣，眸底已有回忆的神色。
茶，入口。
果然比不上啊。
张禹看向了窗外的一轮明月，想着，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喝过夜微凉煎的清茶了。嗜茶如命的他，喝着杯中这略显拙劣的茶水，对那位微凉师妹和她那手漂亮的茶道更添了几分神往。
奈何，佳人不在身侧啊。
“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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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身处飞来仙塔三层的师徒俩正肩并着肩坐在地上，周身堆着许多本摊开的书。白化羽正拿着一本，用手指指着上面的一段话拿到了夜微凉的面前。
“师父你再看这个。”
夜微凉接过，看向了白化羽所指的那个位置。但她的目光刚刚到达那些文字的时候，她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一阵恍惚。
“你没事吧？”白化羽立刻投来关切的目光，“是因为看了太久，眼睛不舒服了吗？”
“嗯……有点，毕竟以前这个点儿咱俩都睡觉了，有点不太适应。”夜微凉闭着眼睛休息了一小会，然后把手里的书再次放到了眼前。她一边看着书，一边说道：“不过并无大碍，等会休息一下就好了。”
“就算是有筑基期的修为，也不能免去凡人的种种吗？”看着夜微凉还在不定期地闭眼休息，一旁的白化羽不禁出言问道。
夜微凉的身形凝滞了一瞬。但她早已把接下来要说的这段话烂熟于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的确如此。但随着修炼境界的增长，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练气，筑基，融合，金丹，元婴，出窍，虚灵，明心，渡劫这九重境界，前四重修身，中二重修神，后三重修心。只有到了金丹期之后，才能算真正地脱离了凡人的行列。”
白化羽点了点头，这些东西确实和夜微凉房中的那些书里讲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此时此刻，看着身旁的这个疲累至极的女孩儿，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几分莫名的怜惜。他想了想，把夜微凉手里的书抢了下来，说道：
“要不你先靠着歇息一会，我念给你听？”
夜微凉满脸疑惑地环顾四周，想着自己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明明是一片空地，哪儿有靠的地方啊？
直到，她对上了白化羽那近乎妖邪的目光。
瞬间懂了。
夜微凉和面前的少年对视良久，终究还是被攻破了这道她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她扭过头去没有再看白化羽，而是晃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轻轻地，悄无声息地，向着白化羽的肩膀倾斜了过去。
一副宽阔的肩膀，牢牢地垫住了夜微凉的娇小身躯，即使这副肩膀的主人未及弱冠之年，但依然蕴藏着磅礴的能量。
夜微凉坐在白化羽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一字一句地讲述着当年静云仙侣飞升时的各种细节。她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却在恍惚之间看见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趴在她的小床上，听着她父亲讲着一个又一个的传奇故事。
爹，十年了。
您该不会忘了，您还有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吧……
“静云七一零年，闻道仙岛。
“这座地处九州中心的岛屿，终于迎来了新的飞升者。但这次的飞升者和往常不同，这一次，是两个人。
“两位飞升者的修为已臻化境，恐怕早已超越了正常修士的九重境界。他们站上飞仙台的时候，一道白色光柱自天幕落下，照亮了整个九州的夜空。
“整个九州，都看见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随着那道光柱发出的白光越来越亮，那两人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虽然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也无法用神识接近此时的闻道仙岛，但整个九州的修士都相信，这就是静云仙侣。
“因为除了他们，没有人能够引来这样大的阵仗。
“很快，二人的身影便化作了两个黑点，几乎都要湮灭在这浩荡的白色光柱之中。接着，那对道侣的身影便越升越高，最终升到了云层之上，升到了此界之外，升到了那个名为上墟仙界的地方。
“白光缓缓收敛，由宽阔的光柱变成了一条白线。最终，那条白线也被缓缓收回。它就好像是上天派来的一位使者，来迎接静云仙侣飞升上界。
“而闻道仙岛的飞仙台上，再无那二人的身影。而静云仙侣，再也没有出现在九州的任何一个角落。
“自此，静云历结束。持续时间，七百一十年。”
夜微凉安静地靠在白化羽的肩膀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等到白化羽的声音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响起，夜微凉才稍稍动了动身子，睁眼问道：
“讲完了？”
“讲完了。”
“你叫我看这个做什么？”
“这是当年静云仙侣飞升时的一些细节，但我有我自己的看法。虽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骇人听闻，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证据和原因，还请你能听我讲完。”
“嗯。”夜微凉又慵懒地把眼睛闭了回去。
“当年共同飞升的是两个人没错，但谁也不能确定那两人就是静云仙侣。虽然那个时代里只有那么两个叱咤风云的大能修士，但终究还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
“说真的，我一直觉得永宁之夜上的那个女子，不是巧合。
“都知道静云仙侣修为通天，他们能够成为一个时代的领导者和主宰者，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但他们的心思，也断然不是当时的世人能够猜测的到的。
“谁也说不准，当年的他们是不是突然有了归隐田园的想法，而这个所谓的飞升，就是他们为了归隐而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呢？”
夜微凉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双眼看向了白化羽。
“所以师父，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一千多年前的那对道侣，根本就没有飞升！”
白化羽语气坚定，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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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仙塔又回归了安静。
二人重新回到了前院，然后走进了各自的房间。两扇对着的门一前一后地被关上之后，就连前院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月光之下的前院里，只留下了一个空空的闻讯坛，正以一张长得很大的嘴巴对着月朗星稀的夜空。
一双白皙的手仍然放在门把上。
“吱——”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夜微凉透过这条缝看向了对面的那间厢房，只见里面亮着的烛灯被人掐灭之后，那片黑暗里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
“唉……”
“吱——砰——”
就着月光，夜微凉摸索着爬上了床，被子一扯便平躺了下来，然后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白色纱帐。
其实刚刚，他们算是不欢而散的。
夜微凉翻了个身，她还能清楚地记得，刚刚白化羽被自己质疑时的失落表情。她知道，白化羽很想让她相信，当年静云仙侣的飞升有古怪。
不光白化羽很想让她相信，她自己手里也掌握着许多算不上切实，但又过于巧合的“证据”。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个事情，即便白化羽已经不是第一个对此事存疑的人了。而且，她的师尊将这个任务交给她的时候，似乎对当年的事情也保留有自己的看法。
但如果他们没有飞升，那么又去了哪里呢？如果永宁之夜上的那两个人就是重出江湖的静云仙侣，那么究竟是谁杀了那个强大到能够瞬灭千修的女子？
夜微凉想着这些问题，只觉得如若果真如此，那么仙灵九州关于那段时间的历史和静云仙侣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将会被严重改写。
真不愧是他们啊，时代终结之后，还要欺骗世人一千多年……
以显示他们的优越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对静云仙侣产生了负面的印象。
不过这些往事，真是越查越有意思了呢……
夜微凉又翻了个身，在黑暗之中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在一段时间的凝视过后，又重新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