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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亥时正

云来客栈

顾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

他睡得很饱,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刚想伸个懒腰,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顿时警惕地扫视了一遍屋内,见只有他一个人在,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放轻动作从床上起来,犹豫了一下要怎么从这里离开——最理想的方式自然是从窗户跳下去,可是这里是三楼,就算跳下去没摔死,摔了胳膊和腿,后面他一个人要怎么生存也是个问题。可是从大门走的话……

不如在等半个时辰。顾西想,等其他人睡得再熟一些时自己再出门也能少惊动些人。

于是他又坐回床边,细细地打量起这房间的布局和摆设来。自从到了这礼明庄镇来,他第一次听到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雕了花的漂亮的木床,这梳妆的柜子上摆着的铜镜,画着岁寒三友的精致屏风,他知道他此刻在这个客栈见到的,不过是这个繁华世界的冰山一角,但他还是摸着身下柔软厚实的棉被,不明白为什么人和人的生活可以那么的不一样。

老天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安排这一切的呢?顾西很想知道。

午夜时分,白日热闹的街道如今已经重归沉寂,窗外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但是顾西似乎还是能看到那些雕梁画栋的房子,那些鎏金描彩的招牌,那些高高悬挂的红色灯笼,听得到那些呼朋唤友的喊声,那些摊贩们的叫卖声,和马匹行走在青石路上发出的咯哒声。

这样的白天,也还有可能属于他吗?

顾西拍了拍自己的脸,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见时间差不多了,他站起身,从屋子里搜罗了一些大概在路上用得上的东西塞在怀里,然后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甫一推开门,就见金大宝已经站在门口,像是早等在这里一样。

金大宝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陈师兄这是要去那里?”

“我……”见金大宝态度实在诡异,顾西直觉大事不妙,努力装作平静地道,“我只是有些饿了,想去找点吃的。”

“是吗?我还以为师兄打算趁着夜色不辞而别呢。”金大宝笑道。

顾西盯着他的眼睛,谨慎地道:“怎么会呢?师弟待人这么热情,我恨不得在这里多呆几日才好呢,又怎么会不辞而别呢?”

“这样最好了。”金大宝道,“我也是希望师兄可以‘永远地’留在这里呢。”不等顾西开口,他又道,“师兄,先不忙吃饭。我有个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算算时间,他也快到了。”

“什么朋友?”顾西皱了皱眉道。

“什么朋友?这人师兄就算没见过,也自然是听说过的。”金大宝见他脸上仍是一片茫然之色,便接着道,“这样吧,我给师兄一个小小的提醒好了。你和莫长老,千里迢迢地跑来幽州是为了什么呢?”

没等顾西有所反应,就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寒风袭来。顾西打了个哆嗦,连忙转身去看,却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打开窗户从外面跳了进来。

那男人一身褚红色长袍,鹰钩鼻,一进屋子眼神像刀子一样,直直地射向顾西,杀气凛然令人胆寒。只是左胸前绑着绷带,绷带上有渗出的血迹,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像是大病未愈。

“陈师兄总该认识自己此行的任务目标吧?这位就是奸杀楚长老,被丐帮通缉,前日被莫长老一剑穿胸,差点命丧当成的魏七剑,江湖上凶名远扬的江洋大盗。”金大宝笑着道,“陈师兄不如猜一猜,他会怎么对待你这个莫长老的嫡传弟子呢?”

“你……”

金大宝道:“对不起了师兄,你也别怪师弟心狠,毕竟只有你死了,才能保证白天的事永远不会传出去。陈师兄请安心地去吧,师弟会在你的坟前多给你摆些吃的做祭品的。”

“我不是陈瑾!”顾西来不及多想急声喊道。

“不管你是不是,你今天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魏七剑咬牙说道,“不光是你,还有你那好师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说着右手半握成爪,脚下一个用力,刹那间已经到了顾西的面前,右手直接向顾西的脖子捏去。

顾西大惊,赶紧蹲下身躲开这一击,却在下一个突然感到后背被重重一击,人也控制不住地向前跌去。他双膝跪在地上,用右手撑住地面,支撑住身体的同时立刻转身拉住偷袭自己的金大宝的腰带。

魏七剑见一击不中,心中更气,咬牙又要挥出第二掌。而金大宝没想到顾西还有力气做这番挣扎,一时不察被他拉到在地,气得当即就要起身狠狠给顾西两巴掌,可下一刻就见顾西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银光一闪,自己只觉得脖间一凉,随即鲜血滴下,他才觉出疼痛来。

他用脚蹬地,赶忙向后退和顾西拉开距离。

脖子的疼痛让他又惊又怒,只想着狠狠教训顾西一番,竟没注意到屋子里何时又多了一位老者。

那老者穿着道袍,背着双剑,沐浴在月光下,一眼看上去说不尽的仙风道骨。

而魏七剑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身首异处。顾西也被那老者单手制住,金大宝看着他手里那个沾着鲜血的剪子一阵后怕。

“你这孩子真的是……本性难改。”林执白打掉顾西手里的剪子,疾言怒色道。

顾西担心了一路若是被找到了该当如何,可是当他真的被发现的时候,心中反倒是十分坦然,隐隐还有几分解脱之感。他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回那个家了,如果这个老头执意带他回去的话,只要他不死,不管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他还会有第二副、第三副绝命散。难不成这老头还能一辈子盯着他不成。

思及此,他也不再害怕,也不说话,只冷眼打量这个老头。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

林执白从顾西杀了棕熊的那个晚上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了。

在顾家的时候,他本想着顾西这孩子行事狠戾,实在不能不管。可是又念着他年岁不大,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和他的父母说这件事。结果还没等他想出办法,顾北都回来了,顾西却没了人影。

顾父尴尬得不停道歉,又说等顾西回来一定好好教育他。可林执白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给顾北看了病开了药,正赶上顾母也回来了,又缠着他聊了好久,字里行间都是在哭穷,希望自己能接济给他们些钱财药物。

林执白对这种人实在不耐烦,但见他们确实家徒四壁又不好见死不救,掏出几锭银子递过去,皱着眉在顾母谄媚的笑容中出了门。

林执白在村子里问了两个人,都说没见过顾西,他便运起轻功,仗着脚程快先去了西边的马桥城中转了一圈,见确实没找到人,又调过头来,从村东口出去了。他运气不错,走出三十来步,便看见路边隐隐约约一个小孩子的沾了薄土的脚印向着山上去了,又顺着脚印的方向跟着上山去了。

等到他看到顾西的时候,顾西已经吃了鱼,正窝在树下休息。林执白看他脸上身上皆是灰尘,衣服潮湿,面色疲惫便知他吃了不少苦,有心给他一个教训,便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去。

棕熊出现的时候,他也是一惊。他原只想要顾西吃些苦头,并没有想要一个小孩子的性命,可当他正要出手相救的时候,顾西为了求生而刺出的树枝的速度却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林执白吃了一惊,这一刺是顾西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活下去的本能使他爆发出的惊人的潜力。可是就这普普通通毫无招式的一刺,却是说不出的大道至简大巧若拙。明明是一个连武功是什么都没听说的农家小子,却让林执白都不由得为他的剑术天赋感到惊艳。

只不过顾西毕竟还是孩子,力道不够,一击并没能杀死棕熊。林执白抽剑从后面扔出,正中棕熊后背,从脊椎穿过心脏,又被引来的雷电劈中,这熊才彻底没了气息。

林执白见顾西一路沉着冷静,虽行事还是稍显稚气,但是思维缜密脑筋灵活,加之剑术天分颇高,倒是让林执白升起了几分爱才之意。一时间更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又远远地在后面跟了他一天。

见他和金大宝缠斗的时候,控制不住力道使出杀招,便立刻出手相救。

可如果说上次在街上出手伤人还算是事发突然有情可原的话,那么此时又见他拿着剪刀便要向金大宝脖子刺去,林执白终于忍不住出来阻止了他。

他那一句叱骂虽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也知顾西只是为求保命而已。只不过在林执白仍是觉得,在这个年纪就能如此不把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实在是不严加管教不行了。

“那块丐帮的门令,拿出来。”林执白命令道。

顾西不吱声,撇过头去不看他。

林执白冷哼一声,点了顾西的穴道,从他的怀里掏出令牌,从地上拎起魏七剑的头,对着金大宝道:“你跟我来。”

金大宝早被眼前一连串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老头的一合之敌,于是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他下了楼。

顾西一个人留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寒风从窗户呼啸着刮进,穿堂而过。顾西打了个摆子,低垂的眸子望着魏七剑无头的尸体,以及地上的那一滩渐渐暗沉凝固的血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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