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腊月三十
阿蓝一早便熬好了浆糊,林吹棠兴致勃勃地要自己动手去贴她的那些窗花。
顾西洲倚着门框看了一会儿,也拿起扫把扫起院子里的雪来。
昨晚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触目所及银白一片,将整个院子都照得格外的明亮。顾西洲将这没过脚踝的雪扫出了一条方便通行的路。院子中间的水池与假山中,屋顶的瓦片上,两旁的矮树间残留着的雪,配上着林吹棠贴好的大红色的春联窗花,两相映衬,更是多添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阿蓝则在厨房里准备着年夜饭。早两天林吹棠提过,往年在武当山上的年夜饭,吃来吃去都是那些寻常菜。今年好容易在外面过一次年,吃点新鲜的才好。于是阿蓝便准备了他家乡那边十分有名的火锅,又准备了十余种涮菜。
用牛油将豆瓣酱一炒,再倒上一锅清水,放上辣椒和十几种香辛料,那又麻又辣的香味顺着蒸腾起的白烟飘出来,馋得在院子里练剑的顾西洲和林吹棠直流口水。
等到天色渐渐地黑了起下来,外面便陆陆续续地有鞭炮声响起了。阿蓝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招呼他们开饭了,一贯最爱练剑的林吹棠都迫不及待地停了手,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阿蓝的旁边。
顾西洲把两个人的佩剑收好,放到书房里。再出来时,林吹棠已经帮着阿蓝把吃饭的桌子搬到了院子里,上面置着一个黄铜制的大锅。从锅底点燃炭火,不一会儿,袅袅的白烟便顺着锅上烟囱冒了上来。
“西洲,快来坐。”林吹棠拿着筷子招呼他道。
“嗯。”顾西洲点了点头走过去,三人围着圆桌坐了一圈。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即使在这样的夜里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是在武当山上过的。虽然那里不像少林寺的和尚似的避讳吃肉,但到底也是能不杀生就不杀生,菜色的花样真的少的可怜。不过硬要说有什么好处的话,也就是爷爷、沈叔叔和掌门爷爷都会在吧。不过今年这样也不错,少了许多拘束,我又多了个小师弟,嘻嘻。还有阿蓝也在,虽然每年都能见到,不过这样一起过年守岁还是第一次。还能吃到这样好吃的火锅,真好。这样的日子当浮一大白。”林吹棠夹了口肉塞到嘴里,辣得呼呼直吹气。
阿蓝给她倒了杯新煮的奶茶,道:“林道长不许你们喝酒。还是尝尝这个吧,解辣的。”
林吹棠一口饮下,长吁一口气,又看向顾西洲道:“师弟你呢?之前都是怎么过年的?”
顾西洲闻言一顿,从前那些难熬的画面似乎又随着她的话回到了他的眼前。他摇了摇头,把那些东西甩出去,轻声道:“我家不怎么过年,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不说也罢。”
林吹棠从阿蓝的手里接过茶壶,倒了一杯奶茶给顾西洲,笑着道:“自从上次天尧山上的事情之后,总觉得你变得有主见些了,行事作风越发有个江湖人的样子了。你刚来的时候,整天怯生生的,我都害怕哪句话说重了一不小心再把你弄哭了,回头爷爷又要骂我。”
“人总是要经历些事情才能成长的,我也觉得小顾这样挺好的,看上去也多了几分生气。”阿蓝也在一旁道。
林吹棠又道:“是啊,都说居移气,养移体,西洲来这里还不到一年,变化已经很大了。”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扑哧”笑了一声道,“不过武功还是那样半吊子的水平。”
“师姐别笑我了。”顾西洲似乎有些赧然地道。
“不是我要笑你,我也知道苦练基本功是要花大量的时间的。只不过谁让你时间不凑巧,赶上这三年一届的武当大比呢?到时候就算不能上比武台一展风采,但是私下里和其他门派的弟子切磋,也不能太丢咱们武当的脸不是?”林吹棠道。
“我也要去吗?”顾西洲问道。
“唔。”林吹棠听他这么问,正想着要怎么回答,一不小心被红油汤呛了一下,咳了两声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本来爷爷是没说让你去的。不过我去找了沈叔叔,让他带咱俩一起去。咳咳咳,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平时里闭门造车能有什么益处,还是得多跟人交手才能有所提高嘛!”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她的声音也从最开始的因为瞒着顾西洲帮他报名了这件事的颇为心虚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反正不管她说没说服顾西洲,她倒是说服了她自己。
“既如此,那我每天晚饭后再加练一个时辰吧。”顾西洲道。他正好也觉得最近的功课已经跟不上他的进度了,却又不想太快暴露自己的武功水平,正犹豫着要怎么办,林吹棠的话刚好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理由。
林吹棠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阿蓝给他们两个捞了些肉,放在碗里,嘱咐道:“先吃饭吧。你们两个啊,都好好地休息两天,什么学习练习的事,都等过完年再说吧。”
顾西洲和林吹棠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道:“阿蓝说的是。”
东城门处有人燃起了烟花,随着“咻——砰”的声音,整个夜幕瞬间便被染得姹紫嫣红的,一扫往日的沉静变得热闹了起来。左邻右户的人家都探出头来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小孩的笑声,大人的交谈声伴随着火锅的香味萦绕着这条街,久久地不曾散去。
——————
“这本书,咱们今天也学完一半了。不知林小姐对这近一年来的学习有何感悟,可否说来听听?”
顾西洲坐在林吹棠的右手边,悄悄地推了推她的胳膊。林吹棠一个机灵坐起来,睡眼迷蒙地看了看四周。顾西洲小声道:“师姐,谭夫子问你感悟。”
“感悟?”林吹棠打了个呵欠,边翻书边说道,“我记得好像讲的是歌颂什么国王伐荆楚的赞美诗吧。我的感悟就是,少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这时间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年过半百的老夫子被她气得直吹胡子。“林小姐,把桌子上的《诗经》收起来吧。这本书我们前天就已经讲完了!”
“哦哦,那是这个吗?”
“不是,师姐。不是那本《史记》。是《老子》,第四十一篇。”顾西洲小声提醒她道。
“好了。”谭夫子喊停了她在那摞书里继续翻找的动作,无奈地道,“你们两个,各写一篇文章,谈谈自己对‘明道若昧’是怎么理解的。明天早课之前交给我!林小姐,若是这次的作业你还是不肯好好完成,那我也只好跟林道长好好谈谈关于你学习进度的问题了。”老夫子哼了一声,喊了句下课,气呼呼地从书房离开了。
“啊!好烦。谁告诉他明天爷爷要回来的事情的?”林吹棠趴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歪着头看着顾西洲道,“你在干嘛?”
“写谭夫子刚刚布置的作业啊?”
“诶诶,那个先不急。”林吹棠急忙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咱们先去吃饭。下午还有事呢,你答应过我的,在大比之前要好好练武。”
“这……好吧。”
——————
第二天,顾、林二人上完早课,便被林执白叫到了正屋里去。
面对许久不见的爷爷,林吹棠刚高兴地想凑过去打个招呼,就被林执白手里的两张空白的宣纸劝退,只得“嘿嘿”一笑,站在原地低下头去。
“你们两个,谁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顾西洲见林吹棠不吱声,只好站出来道:“师父。昨日贪玩忘记做功课了是徒弟的错。明天之前徒弟会默写《老子》百遍,交给谭夫子,亲自向他道歉的。”
“爷爷,不关他的事。”林吹棠道,“是我不想写,拉着他练了一下午的武。他才没完成作业的。”
“我还没问你,你到还好意思说。”林执白瞪了她一眼道,“西洲平日里读书也算是用功,一次惫懒还算是可以原谅的话。你就是天性顽劣,屡教不改。”
“爷爷……”林吹棠撒娇道。
“行了。西洲的书不用抄了,把内容背熟,明天背给我和夫子听。吹棠把书抄一百遍。明天你们两个一起去跟谭夫子道歉,听到没有。”
林吹棠跺了跺脚,咬着牙道:“五十遍我就能背下来了,就抄五十遍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早不好好用功。给我抄一百五十遍!”
“爷爷!八十遍,好不好?”
“两百遍。”
林吹棠哭丧着脸道:“知道了,一百遍就一百遍,我去写总行了吧。两百遍太多了,写到明天也写不完的。”她说着,垂头丧气地就要走去书房。
林执白出声喊住了她。林吹棠起初还以为是林执白改变主意不让她抄书了,没想到等她高兴地回过头来,就听林执白道:“抄书之前,先把剑拿来。让我看看你们两个最近的练习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