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顾西洲仍记得他上次在武当山看见顾北的时候,后者正沿着山路往三清殿的方向去。但是三清殿是武当派的大殿,复清也在那里,顾西洲不可能贸然就去那里找人。
于是他站在山路旁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片刻,最终在不断从身边路过的人群中选定了一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二十来岁的女人,走了上去,装作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师姐,能向您打听个事情吗?”
那女人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几个人听到顾西洲的声音齐齐地向他的方向看去,走在人群中间的那位师姐看见来人是他便道:“咦,这不是西洲师弟吗?有什么事吗?”
顾西洲抓了抓头发道:“是这样的。我刚刚听说我的弟弟被我父母送来武当拜师学武了,父母怕我挂心弟弟,竟然一直没有把这件事说与我知道。所以我想跟师姐打听一下,大约八年前,有没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叫顾北的,拜入武当的门下呢?”
师姐听完他的话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道;“顾北师弟竟然是你的弟弟?哈哈哈,是啊你叫顾西洲,他叫顾北,名字也这么像。顾北师弟现在是拜在天门峰的沈长老门下,不过因为沈长老经常外出,所以顾北师弟的课业都是由掌门代为照料的。西洲师弟大可放心,他武功进步得很快,人也很好,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的。”
顾西洲眸光不易察觉地一冷,但是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道:“那师姐知道顾北现在在哪里吗?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想去和他叙叙旧。”
“小顾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
顾西洲垂下眼睛看着地面,阳光从他的前面洒下来,他细长的睫毛映下的影子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随即轻笑了一声,在周围人一片“见过沈长老”的声音里,缓缓地回过身去,道:“沈师叔也来了?那正好,这件事我当然是要跟沈师叔问个清楚的。”
“那就请沈师叔告诉我吧。顾北现在在哪儿?”
沈湘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日的笑意。他挥了挥手让这里的人都散去,随即轻声道:“顾北在这里过得还算不错。不过小顾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的事情了?”
“我不是他的哥哥吗?关心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还是沈师叔也像我师父似的,总是喜欢操无谓的心?”
“我想你师父操心也是有他的原因的。就如我此刻一样。”沈湘月道,“你说是你想关心他。但是我猜你手中的剑一定并不是这么想的。”
顾西洲笑道;“还是沈师叔了解我……啊,当然,我师父也是。不过他老人家总是深藏不露的,害我做这个被扒光衣服走在街上还浑然不觉的傻瓜做了这么多年。”
“我不会让你杀他的。”沈湘月直接道。
顾西洲则道:“你让不让是你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咱们可以各做各的事就是了。”
沈湘月皱着眉,叹了口气道:“西洲,我知道你看过了那两封信。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我和你师父这些年,对你的心意并没有半分虚假。或许你之前做过的一些事,让我们产生了一些有失偏颇的观念,但是我们也意识到了,也有努力地克服这种念头给我们带来的影响。那两封信,最近的那封距离现在也有六年多的时间了。时移世易,你与之前的你也不同了,不是么。你的师父对你真的已经有所改观了,不然他不会把春水剑留给你,还有追风,他甚至都没有交给林吹棠,而是选择交给了你……”
“沈师叔还是那么的能言善辩。”顾西洲自嘲地道,“可是你的话我却不敢再信了,我现在只能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东西。”
“西洲。我们认识到如今,也有八年了吧。这八年间,我有骗过你一次,或者做过什么让你不能信任的事情吗?”沈湘月道。
顾西洲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挑了挑眉道:“沈师叔这么说,就是忘了自己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了吧。那师侄就提醒师叔一下,汝南县,来钱峰……你说过你一个人散漫惯了,不想收徒弟,所以拒绝了我拜师的请求。可是在那之前,你就已经收了顾北做徒弟了吧?”
沈湘月哑口无言。不是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在这件事上骗了顾西洲,而是恰恰相反,这件小事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当时并没有想欺骗顾西洲。那时候他跟顾北相处不多,连他自己都没有真的收了个徒弟的意识。但他没想到顾西洲会把他随口的一句话记得那么清楚,并且在这个时候提了出来。
“小顾,你说的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沈湘月道,“但是无论如何,这不是顾北的错。你要去杀他,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顾西洲看着沈湘月的眼睛,缓缓地从剑鞘里抽出了长剑,剑尖直指沈湘月。他道:“这不是巧了吗?我跟沈师叔想得一样——谁要拦着我去杀他,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湘月并没有想和他动手,但他也知道顾西洲的心意已决,光凭几句话是很难让他放弃想法的。
他不得不抽出剑来应战。
沈湘月是这整个武当山乃至整个江湖都公认的武学天才,十五岁的他就已经能和当时已经是长老的林执白交手而不落下风。但他知道,顾西洲的天赋与悟性,只会比他高,不会比他差。再加上他之前曾在山崖下潜心习武三年,学习了这么多门派的武功,就连沈湘月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拦得住他。
但他总要试一试。
顾西洲虽然内力深厚,学得招式也很多,但是到底对战经验不足,招式用得不算连贯。如果说对付一般高手倒也够用,但是对手是沈湘月的话,那不经意间闪过的停顿,就成了不可忽视的弱点。
但是对于沈湘月来说,这场比试也并不轻松。他没想到顾西洲的内力经过山下三年的修炼之后,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境界。而且顾西洲似乎与人交手有着一股天然的直觉,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招式才是最能出其不意,最有效果的。因此两个人交手十几个回合,竟然还是平手,谁都无法稳居上风。
沈湘月抓住顾西洲出手的空隙飞快地道:“西洲你走吧。再这样打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是不会让你杀人的。而且就算你过了我这一关,但是这武当山上还有其他的长老以及掌门,你这样硬闯,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顾西洲自然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是十分不理智的。可他不这样做,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坠得他难受。他不蠢,也知道再在这里和沈湘月打下去就算打到天黑也无法分出胜负,正在他为自己的无计可施而感到焦躁的时候,沈湘月的话带给了他一个新的想法。
于是他如沈湘月所愿地收了剑,对他道:“今天既然被师叔发现了我的计划,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师叔能够一天十二个时辰地守在顾北的旁边,不然,我找到机会定然不会让他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说完,转身就要从这里离开。才走两步,就听沈湘月在他身后道:“西洲,等你冷静下来了再来找我。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好吗?”
顾西洲脚步一顿,没有回话,继续往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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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执白的墓依旧安静地呆在纯阳峰下,静静地享受着夕阳下武当山的温暖与柔和。
顾西洲离开之前特意绕行到了这里,他把追风的缰绳拴在墓碑旁的树干上,追风不安地叫了两声,想要用头去蹭一蹭顾西洲,却被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他把系在背上的剑鞘解了下来,又从他花了五两银子打造的剑鞘中抽出了秋水。细长地剑身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把剑鞘扔在地上,秋水剑一挥,那剑鞘便应声变成了两段。他望着这柄锋利的宝剑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把它折成了两段。
他被剑锋划伤的手似乎并不觉得痛,还在滴落的鲜血他也不去管它,只是将断剑和剑鞘拢到了林执白的墓碑前,道:“不想给我的不用勉强,现在我都还给你。”
追风望着它的主人逐渐离去的背影,踏着蹄子想要追着他一起离开,但是缰绳系得是那样的结实,让它除了哀鸣挽留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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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洲本来是想要北上去财神阁一趟的,不过他现在改主意了。
他在附近的城镇租了一匹快马,然后向着东北方向去了。
沈湘月说的对,在武当山他确实没有办法做什么。不过他不信沈湘月还能跟着他出现在安峪村。
顾西洲要去做一件他在八岁时就想要去做的事。
如果他努力地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一个好人却得不到回应的话,那么就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一个坏人吧。顾西洲想。竟然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同,那他就要让他们后悔。
林执白,沈湘月,爹,娘……
你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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